從那後,谷詿親爹很少上門,只是每年給些生活費,可能是怕媳婦發現谷詿這個野種,也可能是怕外室回來找他償命。

谷詿是高興的,沒有人打擾他,他就和大自己六歲的媳婦一起生活。

那時候,他不懂什麼是童養媳,只當谷章氏是姐姐。

谷章氏對自己很好,讓他感受到了什麼是溫暖,什麼是愛護。他不用再捱打,不用再學那些他討厭的東西,有人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谷章氏喜歡花,他們有時間就跑到城外看野花。谷詿喜歡各種新奇的東西,谷章氏就陪著他去看各種新奇的東西,他們在宅子裡度過了最愉快的時光。

谷詿很喜歡和谷章氏一起生活,兩人朝夕相處,相依為命,生活了十多年。他們許諾以後每年都要在一起過年,這是谷章氏和他許下的唯一諾言,也是谷章氏想擁有的,最簡單,最容易的承諾,更多的,她怕自己沒有福氣得。

偏偏,就是這樣最簡單的承諾,最後她還是失去了。

谷章氏是個很守舊,很固執,也很單純善良的姑娘,她堅守從一而終,堅守以夫為綱,哪怕後來谷詿和另外一個女人好上了,她也不離不棄,不爭不搶,即便是給他們做丫鬟,端茶倒水,她也從未想過離開,從未生怨。

她明白,從始至終,自己都配不上他,他也從未將自己當成妻子,所以,哪怕是一個諾言,她都不敢奢求。

戰亂那些年,親爹一家被搶了,陸陸續續人都死了。

這裡越來越亂,谷詿準備帶著喜歡的姑娘逃命,那姑娘不想帶上谷章氏,谷詿糾結了一天,答應了。

臨行時,谷詿許諾谷章氏,讓她等在家裡,他安頓好了再來接她。

谷章氏笑著說好,目送兩人離去。

那笑,成了谷詿這一輩子無法卸下的枷鎖。

逃到一半,谷詿就後悔了,也才發現,他喜歡的姑娘,其實並不喜歡,只是新鮮而已。一直當姐姐的童養媳,才是真心所愛。

他不顧一切跑回去,可惜晚了,谷章氏留了遺書,上吊自盡了。

她從未奢求過谷詿的憐惜,更不敢奢求他的愛,谷詿不願帶她離開,她就知道,自己沒有再活著的必要。

至於諾言,她從不相信,哪怕是曾經他們許下的一起過年的諾言,她也是不信的。

谷詿傷心欲絕,從此一蹶不振,守著兩人每年過年都在一起過的承諾活著,其他時間,他滿世界搜尋谷章氏喜歡的各種花,帶回家。

與其說是贖罪,還不如說是沒有勇氣去死,給自己找了個活下去的藉口。

師墨聽得無限感慨,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什麼彌補懺悔都無濟於事,不過是自我救贖的可笑行為而已。

還未見人,師墨就對谷詿的印象差了一分。

嚴謹知道師墨所想,但與人交往,不能因為他的一個方面,就將人全盤否決,畢竟人無完人。

谷詿在感情上,確實讓人無法苟同。

但心性人品上,嚴謹還是覺得值得深交的。

對此,師墨不置可否,她沒見過谷詿,不瞭解他,做不了評價。

小兩口有了分歧,但不管怎麼說,谷詿都幫了嚴利河,於情於理,師墨都要跟著去感謝一番。

谷詿家在帝都靠近郊區的破舊巷道里,巷道縱橫交錯,連線了無數破舊的宅院,現在這裡住的,都是些窮苦人。

這裡的房子全都有不少年份,又經歷過戰亂,早就破敗。

谷詿家長期沒有人居住,更是破敗不堪,房頂都沒了大半。

他家不大,不過三間小屋子加一個二十來平大的小院子,坐落在一眾破舊的屋子群裡,顯得異常淒涼。

這裡就是曾經他爹金屋藏嬌的宅子,也是他和谷章氏生活十多年,擁有他最美好回憶和最痛苦回憶的地方。

如今早就物是人非,他卻守著執念,每年在這裡獨自療傷緬懷,說起來也是可笑可悲可嘆。

院門壞了關不上,師墨嚴謹到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子裡桂花樹下的谷詿。

據說這樹是谷章氏剛到谷家那年,谷詿和谷章氏一起上街買的,一起種的,後來,谷章氏也是在這棵樹上吊死的。

谷章氏的墳,也在樹旁。墳上擺了許多谷詿收集回來的花,花已經乾透,瞧不出原來的長相顏色,只有若無似有的花香,證明曾經它也美過。

谷詿在帝都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坐在樹下,靠著墳頭,沉默緬懷打發的。

瞧見嚴謹和師墨,只淡淡的笑著招招手,也沒起身,“來了。”

嚴謹點點頭,將手裡的東西放在旁邊的石桌上,“自家做的滷肉,釀的酒,嚐嚐。”

谷詿瞧了一眼,沒有太多反應,“謝了,這是弟妹?”

嚴謹點頭,卻沒多介紹,他知道自家媳婦這會心裡正不痛快。

谷詿倒沒多想,主動跟師墨打招呼,“弟妹好,家裡破舊,別嫌棄,隨便坐吧。”

師墨打量谷詿,鬍子拉碴,頭髮長到肩膀,出油打結,身上是破舊的棉襖,看著也是滿身油光,發黑發亮,飄著若有似無的酸臭味。

腳上的棉鞋破了洞,露出漆黑的腳趾。

整個人邋遢得堪比乞丐。

地面的雪沒掃,他就坐在雪上,破舊的棉襖溼了大半,也不覺得冷。

師墨觀他臉骨,五官是不錯的,曾經應該也是個翩翩少年郎,會為自己的皮囊而驕傲人。

難怪會對新鮮的顏色上心,辜負一個全心全意的姑娘。

師墨沒有回話,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谷詿大概感受到了師墨對他的不待見,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肯定不是嫌棄他髒,具體是什麼他不想猜,無所謂了,何必在意呢,該在意的人不在了,其他人如何,又有什麼關係。

微不可見的自嘲一笑,看向嚴謹,“什麼時候來的帝都,要待多久?”

“今天到的,待兩三天就離開。”

“哦。”谷詿應了一聲,兩人誰都不再說話。

神奇的是,這樣的場景,竟不覺得尷尬,還有莫名的和諧。

師墨大概懂了為什麼嚴謹會和他交好。

兩人即便什麼話都不說,可他們之間的氛圍,始終和諧,讓他們彼此舒服,能讓彼此舒服的人,不用過多言語,就能很自然的相處在一起。人和人之間的交往,就是這麼奇妙。

嚴謹怕媳婦不舒服,沒多待,靜默的坐了幾分鐘,就起身告辭,“東西熱熱再吃,以後有機會,我再給你送。”

谷詿還是沒起身,懶散的點點頭,“慢走,弟妹有空和嚴兄弟來玩。”

師墨平靜的看著谷詿,什麼都沒說,也沒給反應。

嚴謹暗暗一嘆,本想讓媳婦開心,沒想到媳婦對這事的反應會這麼大,牽上媳婦的手,也不再跟谷詿招呼,緩步離開。

兩人走出大門,師墨突然駐足,回頭看向谷詿。

師墨的眼神太過清澈,使得谷詿有一瞬間的愣怔,下意識收起懶散,笑看向師墨,“弟妹有何賜教?”

“你知道她最想你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谷詿臉上的笑瞬間崩塌,就跟覆在表面的冰層一般,一塊塊碎裂成渣。

這些年藏在心底的痛,洶湧而出,瞬間將他吞沒。

胸口的痛蔓延全身,渾身被汗浸溼,身體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雙手緊緊揪住胸口,脖頸上的血管暴起,臉色慘白如紙,看起來十分痛苦。

師墨好似沒看見,只平靜的道,“你若想明白了,就來找我,我送你一場造化。”

回身牽上嚴謹的手,大步離開。

嚴謹看了眼蜷縮在地上的谷詿,輕聲一嘆,反手包裹住師墨泛涼的小手,踩著落日餘暉回家。

晚上回去,師墨已經極力剋制,但大家還是感受到了她壓抑的情緒。

師翰師子顧不上見到父母妹妹的喜悅,給嚴謹使眼色,讓他趕緊去哄哄。

大家都覺得,是嚴謹把師墨給得罪了,師墨可從來沒有將情緒這麼明顯的表現在臉上過,可見這次氣得有多狠。

嚴大智季慧芳狠狠的瞪著嚴謹,怪他欺負師墨。

崽崽們也沒給他好臉色。

師義鋒任丹華當岳父岳母的不好怪女婿,但心疼閨女,臉色也不太好。

嚴謹覺得自己很冤枉,但也知道這事是他挑起來的,也冤枉不到哪去。

吃過晚飯,就摟著媳婦回房。

“墨墨,乖,有氣別憋著,打我罵我都好,憋壞了自己,我該心疼了。”

師墨看著嚴謹,明白這事跟他沒關係,看著他臉上的擔心和自責,嘆息一聲,靠在他懷裡,“我沒生氣,就是覺得難受。”

嚴謹疼惜的輕輕拍著媳婦的背,“是我的錯,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以後我不帶你去見谷詿了,也不再跟你說他的事。”

師墨搖頭,“谷詿其實也沒有十惡不赦,少年意氣風發,看不見自己的本心,這很正常,他能迷途知返,也算是有情有義。我難過的是那個姑娘,太決絕。”

嚴謹不懂一個女人將男人視作天,視作全部人生,是什麼樣的心情,他只懂一個人,一個民族,靠什麼支撐。

“大多數人活著,是因為有信仰,信仰崩塌,便會失去活下去的意義。對谷章氏來說,谷詿或許就是她的信仰,谷詿離開,信仰崩塌,才會這麼決絕。這是谷章氏的選擇,或許痛苦過,但最終她是解脫的,墨墨不用為她感到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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