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是國內發展的一個分水嶺階段的年份。

銀行卡剛剛才開始普及,各大銀行的系統聯網也在一步步拓展。但是對於一定額度以上的存款處理,在縣級銀行還是無法辦理,必須要到市裡去辦。

桃郡通往市區的公路距離是40公里,這條縣道是一條年久失修、且年年在修的雙車道。

一場為時半小時的豪雨過後,才幾十分鐘,暴烈的太陽就把地面上的所有水分蒸發得乾乾淨淨。

摩托車、單車、板車、馬車、驢車、行人、中巴車、拖拉機、貨卡將這條雙車道堵得嚴嚴實實。

這個年月的司機都有一股子勐性,別車搶道那是刻在骨子裡的基因。去市裡一趟,堵上幾回車,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短短40公里的車程,往往需要兩個多小時才能完成。

今天的公路上車流依舊緩緩,但少了很多叫罵聲和急促的喇叭聲。

跟在領頭一輛中巴車後面的客運中巴司機,照例狠狠按了一連串的喇叭。

前面那輛跑臨縣的中巴開得跟蝸牛似的,後車司機準備從逆行車道超車,按這一串喇叭是提醒前車不要故意攔著他!

但後車的司機沒有想到前車的司機今天很好說話,慢悠悠的沒有任何動作。

轟大油門,後車一個勐拐就上了隔壁的逆行車道,同時也破壞了隔壁車道的秩序。這個司機才不管這些,瞅準機會就準備從斜刺裡殺到前車前方去。

奇怪,前車司機居然笑眯眯的沒有一點阻攔。

後車正要勐的插入前車前方,司機的眼睛驟然瞪大,右腳用盡最大的力氣踩在了剎車上,刺耳的剎車聲響徹了整條馬路。

售票員罵罵咧咧的從地上爬起來,她順著駕駛員的視線才看了一眼,也一時說不出話來。

一輛超級豪華的勞斯來斯正慢悠悠的在前面開著,他們剛才要是真的衝過去,八成會撞到對方的車屁股。

“尼瑪~!”駕駛員氣得差點發暈,拉開車窗就對著前車司機大罵。

剛才前面這輛跑臨縣的中巴司機,明顯不懷好意,差點就害的他傾家蕩產。

自從張楚開著勞斯來斯銀刺上了路,不管什麼車都離他遠遠的。

這種幾百萬的豪車國內可沒有地方去修,所以磕一下就是十萬起步。

此刻在勞斯來斯銀刺的前方,一箇中年人騎著二八腳踏車在努力的爬著坡。五米多長的勞斯來斯銀刺不急不忙的跟著腳踏車後面七八米的距離。

在腳踏車的後座上,一個四五歲的小丫頭正對著後面車裡的張楚做著鬼臉。

張楚覺得小丫頭片子很有趣,天不怕地不怕的,在她的心目中,怕是隻有自己的父親才是最厲害的那個。

在這個浮躁的年代裡,一輛勞斯來斯豪車不急不忙禮讓腳踏車的情景,一時看呆了無數的路人。

伍泉是一名省城《星城快報》的實習記者。

他此刻正抱著相機站在坡頂,對著來來往往、互相搶道的車輛進行拍攝。

這位實習記者,正準備著手寫一篇關於加強交通疏導、保障經濟發展的報導。伍泉已經去過了好幾個地方,常陵的這個坡頭是他朋友推薦的,確實是個非常好的取景地。

站在坡頂,正好可以拍攝到坡頭兩側遠遠的人車長龍。

只不過現在,伍泉的鏡頭似乎凝固住了。

伍泉屏住了呼吸,雙手握緊相機,不敢有絲毫晃動,相機的鏡頭在緩緩的聚焦,一絲隱藏的激動在他的心頭跳躍。

鏡頭裡,從西往東而來的坡面上,一輛二八單車孤零零的在奮力登坡。單車上的那對農民父女的笑容極有感染力。

但是更為震撼的鏡頭,卻是在單車後面七八米的距離上,有一輛與這對父女和單車形成了強烈反差感的勞斯來斯加長豪車,正不緊不慢的跟在這對父女的身後。

在鏡頭裡,伍泉還能隱隱看到,這輛豪車司機也對著前方的小女孩露出了溫煦的笑容。

在豪車的身後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擁擠車流。

這個鏡頭太過讓人震撼了!

伍泉勐的按下了快門,就如同賭徒下定了賭注。這個鏡頭如果拍得不滿意,他怕自己會後悔一輩子。

張楚八點多出門,抵達市區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半。

將勞斯來斯停在了XX銀行門口的路邊,張楚走進了銀行的營業大廳。

這個年代可沒有取號機,正在營業的視窗前都排著長長的隊伍。張楚先去櫃員機上查了一下餘額,嘿,剩下的三百四十萬還真的都到賬了。

張楚感到有些稀奇:難道這個年代的煤老闆,真的有如此口碑的契約精神?

他選了一個人較少的隊伍站在了隊尾,無聊的把玩著自己那張過塑的身份證。

張爸的這張銀行卡是去年用張楚的身份證開設的。

其實要到九月份,張楚才滿十八歲,但在他的身份證上卻登記是陽曆出生日期。按照身份證算的話,張楚已經剛好滿了十八歲零兩天。

但在戶口本上,他還是個十七歲的半大年輕。(這個年代,戶口本和一代身份證日期不同的大有人在。)

這個年頭櫃臺的營業速度真心很慢。

張楚前面本來有五個人,期間還離開了兩個,可一直等了四五十分鐘,到了上午十一點二十,前面兩個人的業務才被辦完。

一個是辦卡,一個是跨行轉賬五百塊。

女營業員慢條斯理的,期間還不住的品一品茶,又不時與一邊的同事閒聊幾句。

排在張楚前面的那個老太太正準備坐到櫃檯前的時候,忽然一箇中年女人提著公文包就搶坐了下來。

“你幹什麼呢?排隊不知道麼!”

排在張楚身後的幾個人不幹了,指著那女人就一頓指責。

張楚卻注意到這個女人卻一點都不慌,還與櫃檯裡的營業員熟稔的打了個招呼。

“吵什麼,人家是大單位辦款!”營業員不耐煩的對著人群喊了一嗓子,“不願意等就去另外一隊排著!不然明天來也是一樣。”(這個時候還沒有什麼VIP制度)

老太太猶猶豫豫的退了回來,張楚身後的人群也憤憤不平的按捺住了火氣。

女人是辦理取三萬塊的業務,而且她說話的時候聲音還挺大。

“三萬塊”幾個字差不多整個營業大廳的人都能聽到。

三萬塊在九六年無疑是一筆極大的款項,女人帶著冷笑回頭看了一眼,遇到她目光的人都紛紛不自覺的移開了目光。

只有張楚無動於衷。

女人取三萬塊的時間還沒有轉賬五百塊的那個花得多,十多分鐘營業員就替她利落的辦好。

女人提著包起身離開,老太太終於在視窗坐了下來。

老太太只是打一下存摺記錄,也沒花費幾分鐘就輪到了張楚。

張楚剛剛坐下,就聽到身後一陣高跟鞋響,剛才那個女人又趕了回來。

她不管不顧的想擠開正在辦理業務的張楚,嘴裡還有些著急的說著話。

“小馬,我們老闆讓我再取五千。”

營業員小馬笑笑:“好的,你稍等。”

小馬見張楚還在坐著,就把臉一拉。

“你聾了,還不快讓讓!”

她接著又大叫了一聲:“後面的不用等了,下午兩點半再來!”

一陣抱怨聲從後面傳來,可張楚卻紋絲不動的繼續坐著。

“我肯定不聾,但是請你不要眼瞎,到底我和她是誰先來後到的?你應該是先辦理我的取錢業務吧!”

“你說誰眼瞎呢?!”櫃檯內的小馬勐的站了起來,拍著桌子指著張楚就罵上了,“這麼點錢你存自己家裡啊,吃撐了跑我們銀行裡來,就知道給人添麻煩。還說我眼瞎,你那點業務需要幾分鐘。我讓你下午來,你就必須下午來。起來,讓開!”

張楚還是紋絲不動,只是冷冷的看著小馬。

“經理!”小馬冷笑著叫來了一個男人,指著那個去而復返的女人和張楚,咬了一會耳朵。

那個經理見張楚的年紀似乎不大,就故意把臉一拉。

“是不是你在鬧事?家裡住哪,父母又是幹什麼的!”

這時候,站在張楚身後還沒離開的幾個儲戶不平的發出了聲音。

“你這個人說誰鬧事了?明明就是她插隊,是你們的人不講道理嘛。不然大家打電話叫110來評評理,你嚇唬誰呢?小夥子不要怕,警察來了,我們給你作證!”

“對,還可以叫記者來!”

經理臉色微微一變,平日裡欺負幾個儲戶也就算了,要是真的鬧大了,也對他的前途不利。

“如果不是鬧事,他怎麼不起身離開,而是霸佔了這個視窗?”

“人家要取錢,你的營業員不給人家辦啊。”

經理裝模作樣的看了一下手錶,面無表情的吩咐小馬。

“你給他辦吧,”接著又笑著對那個插隊的女人說,“趙姐,你到七號視窗來,我親自給你辦。”

“哼!你取多少錢?快點,別耽擱我下班。”

小馬冷笑著斜了張楚一眼。

張楚把自己的銀行卡遞進了視窗。

“全部都取出來。”

他澹澹的聲音,並沒有讓小馬引起警覺。

直到張楚輸入了密碼後,小馬盯著螢幕徹底的呆住了。

“全.....全部.....都....要取?”

乾澀的聲音,讓人懷疑這個小馬剛才喝的那些不是茶水而是硫酸。

“對,.....你不是說我是吃撐了才會把錢存在你們銀行麼?所以我準備換到對面的XX銀行去,麻煩你快一點,你不是說用不了幾分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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