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暮是五月初出發去豫州。

劉備則是五月中旬接到盧植的命令,讓他幫助冀州各地官員清剿地方黃巾勢力,讓這些官員能夠安全赴任。

從五月中旬到六月中旬這一個月的時間,劉備穿縣過郡,在安平鉅鹿兩郡四處施捨。

但冀州人口達六七百萬,安平鉅鹿二郡更多達一百二十餘萬。

刨除掉戰爭瘟疫死去、不需要幫助的世家豪族大戶,以及參加黃巾的人口,剩餘七八十萬還是綽綽有餘。

即便是去掉其中大半有宗族扶持的百姓,也還剩餘二三十萬無家可歸的流民。

想幫助這麼龐大的人口,就算是金山銀山,也不可能做到。

當年曹操屠徐州的時候,一次坑殺江淮難民就達數十萬,竟至江淮間空盡,人民相食。

就是因為曹操自己也養不起那麼多人,索性全給殺了,可見一郡之地人口本來就不少。要想養活這麼多人,每日消耗糧草數以萬噸來計。

劉備這幾千萬的財產可以說是杯水車薪,僅僅不到一月,就全部花光。即便再攻城拔寨,驅逐黃巾,也收穫不了太多。

不過這些錢財也不是花得完全沒有意義,劉備施捨糧食的同時,還幫助數萬百姓迴歸家鄉,安置田地。

再加上到六月初的時候,冀州黃巾已經算是勉強平定,黃巾大部隊都被困在廣宗鉅鹿等地,而其它區域的小規模隊伍已經很少,慢慢被清理光,百姓也總算是可以繼續休養生息。

等到六月中旬的時候,劉備幫助安平相李燮平定了安平國,南下回廣宗向盧植覆命的時候,他的部隊已經浩浩蕩蕩,多達一萬五千餘人,比出發時多了兩倍。

如果陳暮在這裡的話,肯定會心情複雜。一方面他無法說服劉備放棄“仁義”,另一方面,又得心疼那花出去的幾千萬錢。

那些錢可都是張飛的家產和辛辛苦苦打了這麼多仗積攢起來的家業,就這樣被劉備給揮霍一空了。

心痛得令人無法呼吸呀。

唯一的好訊息是陳暮現在並不知道這個訊息。

現在的陳暮非常的忙。

忙什麼?

忙著和黃巾軍鬥法。

原來那日祭祀之後,陳暮登上高臺,裝作祈禱上蒼。

遠處黃巾士兵看到情況後,向上彙報。

波才等人出了營寨,頂著炎炎烈日手搭涼棚向城頭觀望,就看到城頭搭起二丈高臺,有人穿著道袍在上面舞劍做法,祭祀上天。

看到這一幕,一開始波才等人十分費解,不知道長社城裡的官軍在搞什麼鬼。

後來黃巾軍中的黃老道士提醒,才明白這是在開壇做法。

太平道脫胎於黃老道,也就是後來的道教。

張角在各地黃巾軍中都安插了黃老道士,這些道士平日裡製作符水給士兵喝,遇到士兵有戰爭創傷的時候,以鬼神之說糊弄他們,算是早期的心理醫生。

波才軍中就有很多黃老道士,其中帶隊之人是張角太平道的嫡傳弟子,名叫高鳳,在波才軍中的地位非常高。

在發現長社城中有變化之後,波才就找到了高鳳,詢問情況。

“這是在祈禱上蒼。”

高鳳表情嚴肅。

波才納悶道:“大賢良師不是說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嗎?”

“你不懂。”

高鳳搖搖頭,一本正經地道:“我太平道為黃天在人間的化身,若我太平道能成功奪取天下,蒼天才會徹底消亡,以此被黃天取代。而如今蒼天雖已垂垂老矣,卻仍舊佔據著中央主天之位,此時正是蒼天與黃天的角力期,若被官軍禱告上蒼,蒼天降下災難,我軍危矣。”

陳暮當然知道這純屬胡說八道,黃天一說來源於張角的《太平經》,在道教中實際並不存在。不過東漢時期本來就是道教萌芽時期,這個時候的道教經典都還未產生,張角怎麼說都行。

所以陳暮不信,波才卻深信不疑,大驚失色道:“高師,有何良策應對?”

高鳳說道:“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我們也開壇做法,阻撓他祭祀。若是運氣好的話,還能溝通黃天,如大賢良師一般,祈求黃天給官軍降下災禍,到時候戰事可定,我軍將長驅直入,一舉搗毀腐朽的漢庭。”

波才大喜:“那請高師開壇。”

於是第二日,在城樓上繼續施法作秀的陳暮就驚訝地看到,對面黃巾營寨門口,同樣升起一個高臺,而且比自己腳下的高臺還要高,足有五丈。

臺上兩側掛了橫幅,左邊寫“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右邊寫“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高臺上站了一個道士,烈日炎炎下非常敬業,學陳暮開始揮劍做法,兩人跳大神一樣,隔著數百米,像是在隔空鬥法。

到了午時,上午的祭祀結束,陳暮下了高臺,朱儁迎了上來,納悶道:“對面什麼情況?”

陳暮一開始也是一頭霧水,不過跳了一會兒舞,差不多也想明白了對面什麼意思,向朱儁解釋道:“對面也有高人啊,太平道信奉黃天,黃天力量不可小覷,如果讓對面阻攔了我們的禱告,此次借東風,恐怕功敗垂成。”

“那該如何是好?”

朱儁皺起眉頭。

陳暮臉色嚴峻道:“看來只能使出我陳家數百年來醞釀的獨門絕技了。”

朱儁:“???”

當天下午,長社城法壇之上,也掛出兩道巨大的黃符,比黃巾那邊的還要大。

黃符由黃布製作,在明清之前,黃布並不犯忌諱,因為漢朝的龍袍是黑紅色,並不是黃色,所以使用黃色布匹並不逾矩。

黃巾那邊看到這一情況,馬上報告給了波才,波才就讓一個視力極佳且認字計程車兵靠近過去檢視。

很快士兵回報,說左邊橫幅寫著“蒼天不老,猶有壯心。”右邊寫著“黃天欲立,但絕永年。”

這句話的意思是蒼天還沒有老,依舊處於壯年時期。黃天想要取代,永遠都不可能。

波才又找來高鳳,問道:“高師,這是何意?”

高鳳冷笑道:“長社城上之人是要和某鬥法,以蒼天符咒壓我的黃天符咒。”

“那應當如何應對?”

波才又問。

“無妨,待我今日準備一二,明日再與他鬥。”

高鳳回去準備。

下午朱儁看到黃巾那邊果然未敢再出來做法,撫須大笑道:“陳子歸之秘術的確有獨到之處,把那黃巾賊道嚇得不敢出來了。”

皇甫嵩也聞訊趕來,看到這一幕,點頭說道:“看來曲逆侯世代家藏典籍當真是厲害,家學淵源,令人豔羨。”

陳暮微笑說道:“家學知識再淵源,又哪裡比得上這世間所有的道理,我不過是予以回擊罷了。”

漢代的知識手段掌握在世家貴族手裡,而且並非所有的知識都掌握在他們手上。

也許可能有人不知道,在紙張出現之前,一本書有多厚。

漢朝出土的竹簡分為大簡和小簡,大簡能寫二三十個字,小簡能寫十到二十個字。如周易有五千多個字,那麼就需要用到約200多片大簡,400多片小簡。

這還只是周易,漢朝時《連山易》和《歸藏易》並未失傳,三易加起來據說有九萬字,需要用3000-4000片大簡才能寫完。

而3000-4000片大簡有多重呢?

大約十多公斤。

相聲祖師爺東方朔寫自薦書就用了3000片竹簡,需要兩個人抬才能抬起來。

司馬遷寫《史記》,52萬字,用了50多公斤的竹簡。

所以古人說學富五車,不要以為這是褒義詞,原本是個貶義詞來著。因為莊子說學富五車的那個時代,五車書還真不算多。

在漢朝,一個世家如果有一本完整的儒家經典,就能夠當作家學傳下去,成為世家門閥的底蘊。

《後漢書·儒林傳》記載,弘農楊氏,世傳歐陽《尚書》。汝南袁氏,世傳孟氏《易經》。沛國恆家,世傳《尚書》。北海甄家,世傳《公羊春秋》。河內司馬家,世傳《漢書》。魯郡孔家就更不用多說,《論語》都是他家的。

因此家學累世相守,除了族內弟子,或者族中大儒收的徒弟,外人根本不可能學習。造成了世家家學也逐漸變成了神秘的代名詞,漢末遊學風氣重,“師無常”的出現,就是意在打破這種家學情況。

不過陳暮的蒲陰陳氏已經破落,家族傳下來的典籍也就一些零散片段,哪還有什麼秘籍。所以祖傳秘術,純粹是假借家學之名,忽悠皇甫嵩和朱儁而已。

偏偏這種忽悠還真能糊弄過去,畢竟家學的東西外人不知道,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全靠一張嘴,死的說成活的都行。

這邊長社城回擊了黃巾營寨的法壇,第二天,黃巾營寨又開始作妖。

一大早,就看到有士兵抬著兩把巨大的鐵劍出來,鐵劍足有二丈長,百斤重。

這裡的斤是漢代的斤,相當於後世十多公斤。

畢竟黃巾軍不可能真的弄兩把實鐵的東西,所以實際上是木劍,上面包了層鐵皮。

士兵將兩把劍掛在法壇左右,橫著擺,劍尖直指長社城。

長社城上計程車兵馬上向朱儁和皇甫嵩彙報。

二人趕來,驚訝不已。

這下不用陳暮解釋,他倆都明白對面這是在詛咒長社。

劍乃殺戮之物,劍尖指著自己,傻子都明白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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