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南城,臨北巷,荀和的宅子裡,外面瓢潑大雨還在下,十一月的洛陽冷得像是在冰庫裡。

別看洛陽四面環山,北接太行王屋,西臨崤山伏牛,但屬於盆地結構,東面沒有什麼阻攔,一旦東北方向降溫刮東北朔風的話,那洛陽同樣也會跟著降溫,特別是在全球未變暖的漢代。

荀和家裡放著烤爐,他現在已經被何進闢為將軍府掾主簿,三公、大將軍、驃騎將軍等少數幾個萬石高官擁有自己開闢中朝的權力,稱為開府儀同三司。

作為大將軍的主簿,荀和在理論上是將軍府的三號人物,僅次於將軍長史和將軍司馬,但實際權力,得看何進的地位。

可惜何進既不是霍光也不是粱翼,現在中央權力都掌握在宦官手裡,準確來說,應該是掌握在漢靈帝手裡。即便他貴為大將軍,按照地位來說還在三公之上,整日也不得裝聾作啞,不敢於宦官抗衡。

“這風每天這麼吹,下一場雨,反倒更舒服些,不然也太刺骨了點。”

烤爐上燙了一壺酒,蒸騰的熱氣直冒,雨點滴滴答答地打在屋簷下的木廊上,濺射進了門口,木地板溼漉漉的。外面天色已經暗下來,陰雲密佈,風雨嘩嘩作響,打得木窗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陳暮盤膝坐在爐前,腳上蓋著毛毯,腦子裡卻是在想,整天這麼跪坐著真費腿,是時候發明凳子了。

荀和給陳暮倒了一杯酒,笑著說道:“你每日在鴻都館寫字練畫,也會覺得冷?”

“鴻都館都是書籍,又鄰近宮門,最忌諱炭火,所以館內不允許有火。這凜冬若是不關上門窗,裡面像是在冰天雪地裡,怎麼不冷?”

陳暮搓了搓手,冬天寫字練畫最慘,手都凍出凍瘡,本來還算白皙細嫩的手背龜裂開,變得粗糙無比。

今天回家後就發現了門縫裡塞的一張小紙片,趙恭來找他,沒看到人,就留了信件。

不知道荀和找他來有什麼事情。

但這種事情也不用猜,呂強被下獄轟動朝野,就算在鴻都館都能知道訊息。

畢竟呂強是常侍中唯一清正廉明的好宦官,滿朝上下很多官員都欽佩他的為人,同時他也是勸漢靈帝開黨禁的主力,若不是他,黨人還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荀和大抵就是為呂強而來。

“天冷就得飲酒。”

荀和給自己也倒上了一杯。

兩人笑著輕抿了一口溫酒,陳暮放下酒杯,漫不經心地說道:“聽說北宮伯玉反了。”

“反了。”

荀和點點頭:“還逼迫了兩位涼州名士。”

“動靜不小吧。”

“挺大的,聚眾十餘萬。”

“我之圖讖術如何?”

“神鬼莫測。”

“呵呵。”

陳暮笑了笑,裝模作樣道:“老夫掐指一算,你今天來找我應該是為了呂常侍。”

荀和無奈道:“這還用算?”

“這件事可不太好辦。”

陳暮摸著下巴,倒也不是不能辦,關鍵是他拉攏黨人,是想以後黨人替他揚名。

自己已經幫了他們一次,沒有好處的事情誰費盡心思去幹?

而且皇甫嵩和王允之事讓他對黨人不至於有太多好感,這些人當中真有氣節的人只是少數而已,大部分都是世家之流只顧自己利益。

畢竟真有那濟世救人的想法,洛陽城外每天還有無數人餓死呢,也沒看到這些人出了多少力,幫助了多少災民。

洛陽上的三公九卿哪個不是家財萬貫,曹操家花得起一億買三公,崔家也花得起五千萬,其他像楊氏和袁氏,都是資產數十億的富豪,買個幾十萬石糧食幫災民渡過這個冬天並非難事。

但除了少部分人開粥放糧以外,也就漢靈帝還算勉勉強強有點良心,用他賣官鬻爵的錢掏出來養災民,但漢靈帝那吝嗇性子怎麼會不心疼,前兩天還聽王鈞抱怨天子整日在愁缺錢的事情,就可以看出那些所謂士人的真正秉性。

“能想到辦法嗎?”

荀和很乾脆地說道:“什麼條件你可以隨便開,只要我們能辦到。”

陳暮感受到下巴上已經長出了青澀的鬍鬚,笑了起來:“說話是一門藝術,一番言語講得好,是可以改變很多事情的。要想改變張讓和天子的想法,我倒是姑且可以試試。不過如果能拿一筆錢出來就更好了,天子愛財嘛。”

荀和臉色略微尷尬,他哪有什麼錢,現在全靠自己的堂弟接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我真的沒有錢,上次從侯栩那買的那批東西,還是從諸多友人那裡借的錢,實在無錢了。”

八廚個個都是有錢人,畢竟八廚的名聲就是慷慨解囊來的,沒有錢怎麼慷慨嘛。不過上次已經拿了一筆錢,而且荀和還把那批價值兩百萬的禮單送還了張讓,黨人算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僅沒有撿到芝麻還丟了西瓜,現在怎麼掏得出錢來。

“要是沒錢的話,那我得另想辦法,這樣你可就得欠我一個大人情。”陳暮斟酌著用句,緩緩開口問道:“我兄長如今在濟南當國相,現在正需要有用的官吏,你荀家是有累世家學的望族,你這一支有幾人?”

荀和目光閃爍,這是打算要用人來換取幫助。他這一支來源於神君荀淑兄長一脈,名氣不如雖然荀淑那一脈大,也不像自己那八個堂叔有八龍之稱,但光一個荀昱就舉世聞名。

要知道荀昱的名氣可是與李膺齊名,在八俊之中是僅次於李膺的存在,如果按照這個排名的話,那就是天下名望之中排行第五,可謂聲名顯赫。

荀昱的子孫後代目前就只有荀和在世,而荀彝荀衢都是荀和叔父荀曇的兒子,是自己的堂兄弟,目前他這一支代理族長就是荀衢,包括自己的兒子,已經過世的荀彝的兒子,加上荀衢的兒子,都算在他這一支裡。

細算起來,包括自己在內,應該有七人。

荀和緩緩吐了一口氣,淡淡地道:“陳子歸,你是讓我這一支遷往濟南?”

陳暮笑著點點頭:“不錯。”

“我荀家世代居住於潁川,故土難離,此事恐怕不好辦。”

荀和搖頭拒絕。

先不說如今族中大小事務都在自己堂弟荀衢手裡,單說即便是他有這個權力,也不願意這麼做。

荀家世居潁川,乃當地最有名望的宗族,田產阡陌無數,家學典藏也無數,這些都是一個家族最重要的財富,他怎麼可能放棄這些遠離家鄉去其它地方?

更何況現在這個年月一地太守也不安穩,隨時都有可能調去其它地方或者被罷黜,一旦陳暮的兄長失去權力,那他荀家如何自處?

這是一個用腳指頭都能想到的問題,所以荀和根本就沒有一點要考慮的打算。

陳暮卻說道:“其實也不用那麼急,只是讓你家人去一兩個出仕就行,我聽說你的堂侄荀攸今年已經27歲,還未出仕,不如就他如何?”

很多人以為荀攸和荀彧的關係很近,實際上他們的關係已經遠,追溯起來,要往上追五代,也就是到神君荀淑的父親,八俊之次荀昱的祖父,才能算一個祖宗。

所以實際上荀攸和荀彧是兩支族人,荀彧那一邊算是主宗,荀攸這一支則算是分支,論起遠近親疏,荀和才是荀攸的親堂叔父。

聽到陳暮只要求讓荀攸一個人出仕,荀和沉默了片刻,說道:“此事我要修書一封,回去問問我那堂弟荀衢和堂侄荀攸的意見,今日恐怕難以給你答覆。”

“嗯,還得儘快,我看呂公熬不過十二月。”

陳暮點點頭,得個荀攸就不錯了,他也沒想著荀家叔侄一鍋端,荀和現在已經上了他的套,將來天下大亂的時候,總歸是該能看清楚誰才是歸宿。

一直以來,陳暮也不害怕改變什麼歷史軌跡。因為有一條歷史軌跡是他不可能改變的,那就是漢靈帝會死。

他一旦死,外戚集團和宦官集團的矛盾就百分百會爆發,畢竟這事關誰能掌控少帝。

何進就算與張讓關係親密,也不可能不關心自己外甥的帝位。

更何況宦官集團可是密謀要打算把劉辯廢掉,轉立劉協為皇帝,這才是何進與宦官衝突的根源。

因此即便後來董卓進不進京,都無關於天下一定會大亂這個事實,區別只是在於到了那個地步,誰會掌控權力而已。

一旦何進和宦官同歸於盡,那麼中央權力就會空出來,不管是董卓上位還是劉備上位,其實結局都是一樣的。

只是相比之下,董卓無比暴戾,會引得天下群起而攻,劉備則能撈個好名聲。

事實上到了那一步,陳暮肯定不會阻止董卓收攏何進何苗以及西園兵馬,等到董卓兵強馬壯之際,劉備與他碰一碰,再兵敗狼狽逃出洛陽,那個結局才算完美。

畢竟漢獻帝也是個燙手山芋,在董卓曹操手裡能夠挾天子以令諸侯,到了劉備手裡,那劉備肯定頂多做個霍光,沒辦法做個篡位的王莽。

所以到時候陳暮必然會策劃導致劉備失敗,這算是改變了歷史,也不算改變歷史。

因為他需要到那種程度大漢才會破滅,破而後立,即便會死無數的人,也總比繼續當個裱糊匠粉飾著腐朽的王朝要強得多。

君子謀國,大丈夫謀天下。

這世間,可不止漢帝國一個王朝,輔佐君王征伐寰宇,謀奪天下,才是我輩謀士應該做的本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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