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安後知後覺地從徐靜懷裡蹦了下來,規規矩矩地給蕭逸行了個禮。

在禮儀方面,小不點一向是做得很到位的,蕭逸教他教得很好。

蕭逸今天卻不知道為什麼,看自家兒子格外不順眼,讓他起來後,突然淡聲道:“自己坐著,這麼大個人了,還整天粘著你娘。”

正想回到徐靜懷裡待著的蕭懷安:“……”

嗷!阿爹也好壞,定是因為阿孃不願意抱他,所以阿爹也不願意看阿孃抱他!

別以為阿爹什麼都不說他就不知道他的壞心思!

蕭懷安幽怨地瞥了自家老父親一眼,卻終是沒膽子反抗,應了一聲,蔫蔫地走到了長榻另一邊坐下。

徐靜還是第一回見到蕭逸對蕭懷安這麼嚴厲,不禁微微一愣,道:“其實……”

蕭逸卻端起閒雲給他倒的熱茶,淺抿一口,淡聲道:“阿靜是想我幫什麼忙?”

徐靜揚了揚眉,他這是不喜歡她插手他教育長笑的事?

好罷,如果她教育長笑的時候,這男人強行插手,她應該也不會樂意。

總歸不是什麼大事,她也不能做一個太心軟的母親。

徐靜便把後面的話咽回了肚子裡,道:“我想驗屍,但我會驗屍這件事,我暫時不想讓旁人知道,所以想讓蕭侍郎協助我。”

蕭逸微愣,回想了一下她正在查的那個案子,道:“你是想驗第三個死者的屍體?”

其他兩個死者都死了一個月有多了,屍體早已是腐爛得不成樣子了罷。

“不是。”

徐靜頓了頓,道:“我要驗……大約一年前死去的國子監一個博士的屍體。”

已是死去了一年的屍體?

蕭逸眉頭微鎖。

那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罷?要怎麼驗?

徐靜嘴角微揚,道:“我的意思是,我要開棺驗屍,勞煩蕭侍郎協助一下我。”

一旁的閒雲:“……”

郎君和徐娘子也真是的,小郎君還在身邊呢,就一口一個屍體的。

也不知道小郎君在這樣的耳濡目染之下,會長成一個什麼樣的人,真是愁死他了。

當天,徐靜是在蕭逸家吃的晚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蕭逸今天對蕭懷安格外嚴格,每當蕭懷安想向她撒嬌,他都會沉著一張臉制止,讓小不點一整晚都蔫蔫的,只在徐靜要離開的時候,大發慈悲地讓他抱了抱徐靜。

最後,小不點一步三回頭地被閒雲帶走了。

蕭逸站了起來,理了理袍服上的褶子道:“走罷,我已是叫人喚來了一個信得過的仵作。”

徐靜瞥了他一眼,終是忍不住道:“長笑今年還不到五歲,我知道你想他儘早獨立,但這樣是不是太嚴苛了?”

蕭逸怔了怔,腳步一頓,嘴角微微一抿,片刻後,輕嘆一聲,“抱歉。”

男人這般乾脆利落地認錯,讓徐靜有些訝然。

“我有些急了。”

竟是把自己心裡的憋屈抑鬱發洩到了兒子身上,也是太難看了點。

他都不敢相信這是自己會做出來的事情。

蕭逸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嗓音中帶著幾分無奈,“晚一些,我會跟長笑道歉。”

看他臉上帶著幾分疲憊,徐靜倒是有些過意不去了,“也不用這麼較真,你工作很累罷?我還時常找你幫忙,我不好意思才是。”

蕭逸抬眸看向她,眸色幽深,忽然道:“不好意思的話,就多來探望一下長笑罷,他很想你,我……看到你和長笑在一起,也很安心。”

看著男人安靜溫和的眼神,徐靜的心倏然漏跳了一拍,還不待她有什麼反應,面前的男人就淡淡地揚了揚唇,道:“開個玩笑,刑部的工作我早已是習慣了,何況最近事情不算多,談不上多累,走罷。”

說完,率先邁開腳步走了出去。

徐靜不禁看了他的背影一會兒,才跟了上去,道:“我早先時候已是讓全公公把我要開棺驗屍的事向聖上稟告了,曹博士父母早亡,他的親戚因為在他小時候不願意收養他,早已是跟他斷絕了往來,據說曹博士科舉高中後,他那些親戚厚著臉皮來到西京想跟他攀關係,都被他趕了回去。

因此,曹博士如今已是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人,也就不存在要徵得他家人同意這件事了。”

也正因為他是這樣的出身,才快到三十歲了才成親生子。

蕭逸點了點頭,道:“你是懷疑,他當年的死有蹊蹺?”

徐靜默了默,點頭道:“我有一個想法,但要等求證後才能確認。”

曹博士的墳墓被安在了城外一座小山坡上,據說他生前曾說過,希望死後能葬在一個視野開闊、風景秀美的地方,他死後,宋祭酒便親自幫他找了這麼一個地方。

他雖然沒有來拜祭他的親人,但他做了這麼多年老師,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有學生過來替他掃墓,因此他的墳墓保持得還算乾淨整潔。

蕭逸和徐靜先是在墳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才叫帶來的人開始挖底下的棺材。

很快,棺材就被挖出來了,徐靜讓每個人都帶上了面罩,才道:“可以開館了。”

雖說曹博士是被火燒死的,屍體腐爛時散發的屍氣會比別的屍體少一些,但還是不能大意。

一眾牛高馬大的男人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掀起了棺材的蓋子,放到了一邊去。

徐靜和蕭逸在遠處站了一會兒,等屍氣散得差不多了,才走了過去,只見棺材裡直挺挺地躺著一具白骨,上面的血肉早已是腐爛液化,或是被細菌分解,或是被微生物和各種小蟲子啃食殆盡了。

這天底下,只有死亡這件事是公平的,不管生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到頭來都只會剩下一副白骨。

跟在蕭逸身旁的一個男人道:“郎君,徐娘子,接下來要做什麼?”

他是時常跟在蕭逸身旁的其中一個侍衛,徐靜認得,他的名字叫程曉。

徐靜帶好手套,道:“勞煩把我一會兒說的話記下來。開始了,死者身長約五尺五寸(約為一百七十厘米),男性,右腳腳腕處的骨頭有骨裂現象,應是生前受過傷。”

這些,都符合曹博士生前的情況。

徐靜細細檢查了一番後,突然從死者的骨盆前側提取了一塊骨頭,道:“架鍋煮水。”

一旁的侍衛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

徐娘子確實帶了口鍋過來,可是他們沒想到,這口鍋是真的要用上。

徐娘子要架鍋煮什麼?總不能是煮這具屍體罷!

直到徐靜朝他們遞去了一個眼神,程曉才反應過來,連忙道:“來人,立刻架鍋煮水!”

鍋架起來後,徐靜便把從棺木裡拿出來的那塊骨頭扔了進去。

蕭逸找來的那個仵作不由得湊上前來,道:“徐娘子的這種驗屍法子,某先前也見別的仵作用過,叫煮骨驗屍法罷?可某記得,這種法子通常是用來查驗死者的死因的,而且一般是所有屍骨一起煮,徐娘子為何只煮其中的一塊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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