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人，始終是要向前進發，並擁有更多
“.”
沉默。
清晨的陽光逐漸滲入房間，將一片夢幻般的淡藍色投射在牆壁之上。
人生中有多少個日夜，是像今天這般，躺在床頭，雙手抱頭，在黎明時分，呆呆地望著頭頂昏暗不清的天花板？
榊原樂自己也記不太清了。
可他清楚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開始期待新一天的到來。
小時候。
自己和妹妹總是吃不飽飯。
每天都要忍受老舊房子裡的異味、攀爬於每個細小縫隙間的蟑螂、老鼠吃的也是最最最便宜特價菜。
那時候啊，住的不好、吃的不好、穿的不好。
可每天醒來，卻一直對未來，對明天，有著無限嚮往，無限期待，乃至於無限的憧憬
明天，會變得更好的。
我，總有一天，會讓母親、妹妹都過上幸福的生活。
房子住的不舒服，我來買。
東西吃的不好，我來做。
錢不夠用了，生活學習上的支出，我來掙。
我所做的這一切，這一切的一切，有且只有一個原因——她們，需要我。
我被家人所依靠著，我被家人所依賴著，我被家人所相信著。
這份力量，這份從小到大，即便是不辭辛苦也要堅持下去的信念也是所需要我的人，提供給我溫暖的動力。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事情，變得越來越發複雜。
我開始變得疲於應對，開始變得力不從心，開始變得殫心竭力也無法回到從前。
更多的人開始需要我。
需要我負責，需要我為她們的情感填補傷口
當我看到她們那慘不忍睹，同過去自己一般可憐的過往時.總是會忍不住心軟，總是想要給予她們一些照顧.
也因此，我愈發覺得在這中間變得力不從心，各個難以抉擇的矛盾接踵而至。
又因為過往和她們之間產生的經歷與情感.變得更加難以取捨難以選擇。
併為此，犯下了許多無法否定的錯誤。
“啊呼.”
榊原樂閉著眼，深呼吸一口氣，同往常一樣，起床穿衣洗漱。
盯著鏡中自己幾乎毫無生氣的臉，想要試著笑一笑，無論如何也難以再擠出一個笑容。
也難以.再喜歡得起來。
“樂。”
榊原樂立刻轉頭，對剛出現在盥洗室門口的天海之雪淺淺一笑，“早上好，yuki，起來了？”
“嗯，”天海之雪輕輕點頭，“今天有很重要的比賽，不太睡得著，所以就提前起床了。”
“那今天的比賽有信心沒有？”
“有！”
“嗯嗯.那就好。”
榊原樂又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腦袋，同時摸到的，還有她腦後那一塊缺失掉的頭髮。
“過來吧，我給你梳梳頭。”
天海之雪多看了他一眼，安靜一段時間後，點頭，“好。”
榊原樂讓天海之雪站在面前，拿起梳子，輕輕順著她被染成米色的長髮。
天海之雪就安安靜靜地看著在自己身後，替自己梳頭的人。
“樂不開心？”
“不開心？為什麼你和鈴都會這麼說。”
“就是.心裡覺得。樂好像很累的樣子。”
“很累麼。”
“感覺起來是這樣的。”
榊原樂去她的房間拿出自己送給她的那朵大白花，回來後，捏著她的頭髮，將白花下面的卡扣輕輕夾在她的髮絲之間。
“我有什麼累的。比起以前，我現在沒必要天天做早飯，做午餐，做晚飯。衣服你和鈴也開始會試著自己去洗了.比起以前，我應該是更輕鬆才對。”
“.”
天海之雪默默聽著，總想要試著去反駁他的這段話，卻又找不出來有什麼可以反駁的點。
“樂樂知道最近七月姐姐的情況嗎？我最近也和她說了好多話的。”
“知道，”榊原樂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一點起伏，“她近期除了一個人看書，除了陪你們練習籃球，就剩下每天往她的公司奔去。挺好的，她有著自己的事情忙。”
天海之雪在他的面前回過頭，抬起頭來：
“七月姐姐看起來好像沒怎麼生樂的氣了.要不要我試著去和七月姐姐幫樂說一些話。”
榊原樂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知道你是好心，但之雪你去說，只會讓你和她的關係變得更加尷尬。這是沒必要的，知道麼？”
“.”
“而且過了這麼久了，七明月她的態度也很明顯了。她放下了，也不再把憧憬寄託於我的身上，她開始選擇專注於自己，無論是興趣、事業，都是如此。所以yuki也沒必要再打擾她。”
天海之雪還想說些什麼，看著眼前還在對自己微笑的人：
“可是.可是我一直都認為樂沒有現在七月姐姐心裡認為的那樣壞.樂一直都很好。我想幫樂試著解釋解釋，幫樂說說話。”
“沒必要了，yuki，她對我印象不好，這樣挺好的。剛才也說過了，她這麼優秀的人，這時候開始只專注於自己，會比過往過得好得多的多。”
“.樂。”
“好了好了，”榊原樂又笑起來，“今天你不是有重要的籃球比賽麼？說好的拿下冠軍呢？雖然只是一個體育祭，但這對你來說，不是一個勇敢向前的努力證明麼？”
“嗯，特別重要。”
“相信自己嗎？”
“相信！也相信鈴，還有琉璃七月甜乃她們。”
“那就好。看在你今天要這麼努力的份上，我就給你們做一次早餐怎麼樣？”
“好！謝謝樂。”
“嗯嗯，不用謝。”
早飯只是一些簡單的煎雞蛋、黃油煎麵包外加熱牛奶，時隔多日再吃到這些阿鈴卻一個勁地說好吃。
她一邊吃，一邊說“還是老哥煎的麵包合我胃口”，大快朵頤，直到把肚子完全撐飽。
之雪也是如此。
“吃這麼開心，那你賽場上多加加油怎麼樣？”
“加油？哼哼~我絕對保證，百分之百的努力！”
“那就好。”
督促她們倆穿上校服帶好球衣前往學校，今天上午十點，她們的比賽也要正式開始了。
榊原樂提前到了體育館，來到她們隊伍中。
yuki、鈴、甜乃以及天海七明月她們在交流著什麼資訊，討論著今天的戰術。
在榊原樂眼中看來，她們相處得和諧又安穩.
“琉璃體育祭結束後還有空麼？”
“樂君.問這個做什麼？要出門約會？”
榊原樂閉眼，“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約會就約會嘛，你喊我出去，我當然也是會去的。”
“嗯，”榊原樂回應著，又說起了另外一個問題，“最近，琉璃倒是很少主動來找我。”
天海九琉璃並不傻，仔細聽著他這段話裡潛藏的意思。
介於兩人的關係並不生疏，她就直接詢問：
“樂君是因為我近期沒有主動來黏你，所以.生氣啦？”
“沒有。”
“絕對是生氣了。怪不得最近我都覺得你冷淡了不少.剛和好那會兒你還主動要我親一下嘴什麼的。”
“沒有。”榊原樂還是這個回答，“我不會生琉璃的氣，相反，我更想滿足琉璃內心的心願。”
天海九琉璃眼瞳微縮，瞬間明白了他這句話的意思：
“樂君.願意帶我去了？”
“畢竟是我給你的約定，體育祭結束後就是暑假，這個時間段挺好的。雖說距離你參加比賽還有一段時間。”
“樂君還好意思說呢！以前不是還說要和我一塊兒練琴，然後明年一起去參加鋼琴大賽？最近樂君有在練琴麼？”
“有，抽空會練練。”
“真假？！”天海九琉璃心裡是高興的，因為這代表著他還一直記住和自己說過的話。
“真的。”
“那好！說定了哦，體育祭結束後你就帶我去英國看楓葉大道。”
“前提是你和之雪她們一起拿賽事冠軍，到時候我只帶你去。”
“完全沒問題！”
天海九琉璃如此高興的答應下來，五分鐘後，就被天海七明月喊過去，準備準備要開始比賽了。
榊原樂多看了前面的五人一眼，退回了觀眾席。
比賽，比想象中的要更加熱烈，也比想象中的更加精彩。
天海九琉璃的奮力搶籃；天海之雪與榊原鈴搭配著的主動進攻；天海七明月審視局勢，即便是體力比起眾人要弱上一截，卻也能在拿到球時，傳出令人驚豔的傳球。
變化最多的，就是天海之雪了。
原本喜歡待在角落，沒有存在感的她，此刻在賽場上，變得是如此耀眼奪目。
她不斷在場內縱橫馳騁，即便是對手身高遠高於她，她卻也能以近期苦練出來的，近乎壓倒性的速度與伶俐動作，玩弄敵方球員。
比分一路從40：50，邁到53：57，並緊跟著越來越近
“鈴！”
“好嘞！！”
她與隊友相互呼應，相互照應，連續傳球。
憑藉幾人的配合，以及天海之雪的出色發揮，比分一度來到對面隊伍六十五分，我方隊伍六十五分追平，局勢陷入焦灼的狀態。
然而下半場僅剩五分鐘，考慮到雙方的身高差距，追平比分的希望渺茫。
“鈴！”
天海九琉璃搶下籃板球，迅速將球傳給位置最好的榊原鈴。
榊原鈴拿著球，汗流浹背地將球奮運向對方的籃筐。
然而對方的回防實在是太快了，加上比賽時間過長，她體力不支，還沒來得及多跑兩步就被對手的中鋒突然從手中搶走球，並在幾秒後，就跑進了己方籃筐的三分線內。
“完完蛋”
對手中鋒是身高最高的選手，那身高與實力，想要攔住，必須讓天海九琉璃上場，但現在這根本不可能，因為天海九琉璃一直在被對方的兩名球員所限制，貿然傳球反而會給對方機會。
綜合以上種種條件逆轉局勢的希望已然渺茫。
然而.
就在她這麼想著的時候，驀然殺出堺千甜乃卻令她的視線眼前一亮。
她奮力一跳，身體幾乎在空中失去了平衡的堺千甜乃，用指尖迫使敵方的球在投出之際發生了細微改變。
軌跡被更改了。
球.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在籃筐上悠悠旋轉一圈後直直落下。
好機會！
隊伍中所有人都在心頭瞬間冒出同一個想法。
天海九琉璃率先反應，她奮力突破兩人的防守，在兩人的阻攔下，竭盡全力一跳，搶先於對手的中鋒，將籃球朝左拍去。
“七月！”
“七月姐姐！”
對手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在球飛出的一瞬就改變方向防守。
天海七明月聽到了兩人的聲音，立刻奔跑起來，在對手要接觸到球的一瞬，將球朝三分線外拍了出去。
天海之雪在中場外，穩穩的接住了球。
她凝聚全身力量，像一道閃電般在球場上迅速賓士著，帶著球直衝向對手籃筐精確的運球、氣勢勢不可擋。
一個、兩個、三個.對手的防守不斷被突破。
到敵方中鋒時，天海之雪動作突然做出一個變相，球從對手的大腿下方一穿而過。
在敵方中鋒愕然之際，她加速衝刺，如閃電一般穿過對手的包夾，來到三分線內。
“yuki！”
天海之雪突然停下腳步，雙手抱著籃球，接著她高高的跳了起來。
球.脫離了她的手中。
美麗的軌跡難以言說，無法形容。
飛躍而上的籃球.被數雙同時躍起的手所簇擁著，卻始終無法觸及這弧線所能抵達的終點。
在下半場時間僅剩三分鐘時，天海之雪在全場的注目下，正式奪下賽點。
那凜然一躍的身姿，彷彿直帶她越過過去的自己，永遠向著不知盡頭的遙遠彼岸，奮力進發。
“yuki！.”
“yuki！.”
“yuki！.”
不止於藤野組織的班級啦啦隊，其他班級，其他年級的學姐學弟學長學妹，也都在自發性地喊著她的名字。
“厲害啊！yuki!”榊原鈴興奮地衝過去抱住了她，尖叫著。
“很完美的一球。”天海七明月在靠近後，也滿頭大汗地說了句話。
“好棒！”天海九琉璃高興微笑。
“yuki醬.太厲害了！”堺千甜乃滿臉開心。
滿身被汗水浸潤的幾人圍在一塊兒，簇擁在一起。
榊原樂在觀眾席見到被眾人所簇擁，所讚美，並因此由心露出笑容的天海之雪，也不由淺淺一笑。
這是真的成長了。
“看來小樂你也只有這時候才會發自內心的笑一笑。”天海梓與他站在同一排，單手抱胸，看著他的側臉。
“很高興？”
“啊，很高興。”
“小樂你明明實力更強，拿下比賽會有更多的人讚美你。為什麼會感覺你反而沒有現在開心。”
“姑姑要知道，對我來說，最高興的事情不是我獲得了什麼什麼。而是身邊的人發生了不曾出現的改變，對方在這改變中，獲得喜悅，獲得新生。”
天海梓又去看了眼賽場中被眾人簇擁，滿臉高興的妹妹，“但是，小樂yuki能表現出色，難道不是因為她本身對此付出了努力？”
“是啊.本身也是因為她自身的努力，才會在今天能有這麼出色的成果，我的影響其實是微乎其微的。”
天海梓更加感到奇怪，“那小樂你又為什麼會看起來這麼開心？”
“因為她開始擁有了自己的路，姑姑。她明白喜悅之情並非只會來自於我的身上，她本身也在其他的地方，體驗到了人生的美好，更多地讓她感到重要的人。
“她開始.學會自己成長了.”
體育館內掌聲不斷，天海梓卻盯著榊原樂專注的側臉，陷入了更深層次的思考。
她回想著琉璃、七月、鈴她們同自己說過的榊原樂說過的話。
像是，觀察到了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