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奧下達了一系列指令:

首先是魔晶炮陣地上的金甲龍龜全部開始吼叫,魔晶炮炮口集體轉向,做出一副要準備繼續發射的樣子,但嚴令禁止炮手裝填魔晶炮彈。

因為這麼做的目的只是為了恫嚇敵人,接應軍陣脫離戰場,並不是真的要正式打一場。

雖然先前12輪齊射等於放了個煙花,但這就是尼奧的理論:該省省,該花花。

六個騎兵營全部向兩翼散開,每個騎兵營規模在五百到一千不等,做出即將殺入戰場的姿態。

軍陣後列改前列,開始後撤,後撤途中敵人的襲擾攻勢沒有減弱,但也沒有加強。

秩序之鞭軍團沒打算以付出巨大傷亡為代價拿下這裡,守軍其實也沒有豁出一切玉碎只為了給對方造成足夠殺傷的勇氣。

戰場上的默契就這麼形成了,畢竟雙方都堅信自己擁有更美好的未來。

等軍團撤出峽谷核心區域後,峽谷那裡也恢復了寧靜。

上方的鷹隼騎士開始接連傳回觀察報告,峽谷地面表層出現了一大片的塵霧,這意味著對方剛結束了戰事就開始了對地洞的新一輪改造,讓先前秩序這邊記錄在案的蓋子儘可能地失效。

如果不是尼奧發現了對方強強聯合的致命弱點,這場探路佯攻,可以說是完全失敗,徒增消耗卻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收穫。

卡倫開口道:“對方指揮官的水平也很不錯。”

尼奧不以為意道:“基本反應罷了。”

卡倫低下頭:“康娜,我們可以下去了。”

“好嘞。”

小康娜降落回了營地,在卡倫和尼奧走下她的龍軀後,骨龍開始汽化形成大量煙霧,最後走出來小康娜的身影,她揉揉胳膊捶捶腿做著深呼吸。

正在快速發育長身體的她,每次本體和人體來回切換時,也會有些不適應。

晚上睡覺時,她還會經常因腿抽筋而驚醒。

只不過尋常鈣片對她沒什麼用,卡倫已經把這一情況通報給了後方研究所,下一輪配藥丸時會據此調整配方。

當然,如果能夠早點拿下這座大峽谷的話,小康娜倒是可以去裡面的礦洞裡啃一啃石頭補一補鈣。

尼奧伸了個懶腰,說道:“我回作戰室畫圖去了,趁著還沒忘記那些藤蔓破土而出時的長度、寬度、以及力度。”

很淺顯的道理,距離樹根越近的區域藤蔓越粗,力道也會越大,用這種方式反向推算,有可能找到樹根所在位置的一個範圍區域。

如果能劃出一個大概範圍,再派人有目的地去具體尋找,那麼效率性和隱蔽性就能有極大的提升。

“至於我們的軍團長大人您呢,現在要去做做那個光頭的工作了,畢竟對面是他的母教。”

“我知道。”

尼奧笑了笑:

“如果他不同意,那就……”

尼奧做了一個“取下”的動作,繼續道:

“拔了他的插座。”

……

脫離了巨人化的文圖拉變回了男孩模樣,雖然在小團隊裡他依舊是最小的那個,但在外面,他給人的感覺非常的成熟,再配合巨人化後的龐大身軀,足以讓人忽略掉他的實際年齡。

造成這一現象的主要原因,是他一直以來都在嚴格要求自己模仿卡倫。

只不過他還沒能領悟得體的精髓,只學到了老氣。

現在,文圖拉正詢問著手下盾牌兵的情況。

軍陣中的傷者並不多,在正常軍陣情況下,遭遇的攻擊被賜福、陣法層層削減之後,餘下不多的傷害還是每個盾牌兵平分,重傷的都沒有,但死亡是有的,就是在陣形出現破口時,有些盾牌兵被藤蔓捲了出去,那下場,基本就是死亡了。

這個軍團雖然經歷了訓練整合,但實際作戰的經驗還是太少,一些士兵出現了情緒波動的情況,不是害怕,而是原本的小隊個體精英一下子被投入到大面積的戰場中,那種個人孤零零的無力感會對身心進行折磨。

文圖拉的安撫很有效果,並不是他學著卡倫的口吻安慰人收穫了什麼奇效,純粹是讓那些士兵覺得這麼小年齡的一個孩子此時都這麼鎮定,自己再被那些有的沒的干擾實在是有些丟臉。

巡視了一圈,傷亡名單確定後,文圖拉停下腳步,抓了抓自己的頭,感覺似乎忘記了什麼,然後下意識地左顧右盼,才發現原本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達利溫羅不見了。

文圖拉回憶起地下藤蔓發起偷襲之前達利溫羅的反應,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向卡倫彙報一下這個情況。

按理說,這麼重要的情況他不應該忘記,可誰叫他現在才剛剛掌握住巨人化後的思維控制,以前的他巨人化後會失去理智容易衝動,現在不會了,但依舊無法避免巨人化後的“弱智”。

經過一個年輕盾牌兵身前時,文圖拉發現對方身邊待著兩個女孩。

這個盾牌兵文圖拉認識,名字好像叫安德魯,來大區報道的第一天就主動闖安卡拉酒店,被區長吊起來掛在酒店門口三天三夜。

也正因此,雖然區長最後沒有剝奪他參軍的資格,但原本可以被分派進騎兵部隊裡擔任班長的他,現在只能被分配到盾牌兵序列中。

軍團裡,在有選擇餘地的前提下,大部分人,尤其是年輕人,還是更喜歡去騎兵營,騎著亡靈戰馬在戰場上衝鋒的感覺,實在是讓人迷醉。

“安德魯,你沒事吧?”阿廖紗關切地問道。

“裡面的衣服都溼透了,你脫下來我給你洗了吧。”詹森妮說著就去解安德魯的衣服。

四周同屬於一個班組的盾牌兵同僚們,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

“哦,安德魯,我現在受到的傷比在戰場上還要重!”

“是的,這個世界不公平,你看看我們,再看看你自己,嘿,兄弟,你已經違反了秩序之下人人平等的精神!”

“啊,我的衣服也被汗打溼了,好痛苦啊,我還得自己去洗。”

安德魯笑道:“哈哈,你們和我比什麼,有本事,你們去和……”

安德魯舉起了手想要向上去指。

但不等身旁兩位女夥伴制止,他自己就默默地把手放下了。

第一次面對卡倫時,他敢很是恣意表達出自己的不平衡情緒,現在,被收拾過後,他是真的怕了。

詹森妮是召喚師序列,阿廖紗則是弓箭手,先前探路軍陣中並沒有她們,所以在軍陣回來後,她們馬上過來檢視安德魯的情況。

這三人的關係,和男女情愛其實沒什麼牽扯,在開拓空間裡他們是一個小隊,患難生死,世俗中絕大部分的夫妻之間都不會有這麼高度契合的經歷。

安德魯從口袋裡拿出了三包香菸,自己抽出一根咬在嘴裡,然後遞給阿廖紗和詹森妮,兩個女孩會意,去幫他給同僚們發煙。

在軍營裡,香菸永遠是第一硬通貨。

雖然每個月每名士兵包括女兵,都有定額的香菸供給,但供給量和需求量往往不成正比。

阿廖紗將煙分給了文圖拉,一開始她微微驚訝怎麼這個士兵個頭這麼矮,還是個孩子,但很快她就認出了文圖拉的身份,立即行禮;

“營長大人。”

文圖拉對她點了點頭,不過還是推開了對方遞過來的煙,走到安德魯面前時,文圖拉問道:

“受傷了沒有?”

“沒有。”安德魯有些敷衍地行禮,然後嘴裡叼著煙回話。

像他這樣的年輕人,似乎就是有這種無時無刻都渴望表現出自己與眾不同的習慣。

文圖拉笑道:“你讓我想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安德魯:“……”

說完,文圖拉向軍團長的軍帳走去,臨走前,還特意學著卡倫的風格,拍了拍安德魯的肩膀。

……

峽谷深處一處溶洞內,四周的巖壁完全被一根根觸鬚刺入,比利恩坐在桌邊,手裡拿著一碗紅通通的湯汁正在喝著。

湯汁的主要成分是龍血,不過不是新鮮的,而是特製成藥劑的形式,泡開了喝,借用龍血內旺盛的生命力來補充自己的生機。

旁邊,該地區大地神教指揮官魯克皺眉捂鼻,嫌棄道:“每次你喝這個,就會讓我回想起小時候曾祖母喝那種酸味醋養生的畫面。”

比利恩笑道:“一個原理。”

“是,一個原理,都是生命進入暮年,企圖靠那些奇奇怪怪的方式得到所謂的延長。”

“這就是你不懂得生命的真諦了。”

“你不用向我傳教,我對大地之神的虔誠沒有人能改動得了,再說了,你年紀也不大吧,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只是在體驗更高層次的生命。”

“好了,秩序軍團那裡已經退走了,我已經吩咐下面的人填補舊甬道,開闢新甬道,對方這次,就是特意來探路的。”

比利恩點了點頭:“對方的陣容……很豪華,無論是在人員配置還是在裝備配置上,哪裡還有丁點所謂民兵團的影子。”

“他們的頭兒畢竟是執鞭人,你們生命神教內務部的頭兒要是想組建個獨屬於自己的兵團,其他各個部門就算多不情願也都得捏著鼻子給他這個面子。”

“我現在覺得,單純的防禦可能無法支撐太久。如果對方真的要豁出代價攻打的話,我們耗不過他們。”

“目前來看,對方比我們更惜命,我想,那位卡倫軍團長,也不敢將他們執鞭人的家底給隨便賠在這座峽谷裡。”

“那就只能繼續僵持著了,看看哪家的援軍先過來。”

“我今天收到附近友軍的通訊,他們還希望我們能主動解決眼前的對手,好去給他們幫忙。”

“那就應該把他們綁過來,讓他們去親自體驗一下對面五百門魔晶炮齊射的威勢,對面這炮打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正在獨立面對秩序騎士團呢。”

“也得虧是我們兩個軍團合力駐守這裡,換做其他軍團,在這種可怕火力面前,在地面上早就被擊潰了。”

“沒辦法,我們聯軍看似兵力多,但各家都有自己的心思,王牌部隊都藏著不願意派,物資後勤也亂糟糟的,最新接收的一批補給,居然把我們的生命藥劑變成了夜神教的潛行藥劑,我真懷疑是一群豬在後方管理後勤。”

魯克意味深長道:“豬可沒他們精明,要知道,你們教的生命藥劑在黑市裡轉一手,可比潛行藥劑貴十倍呢。”

比利恩目光一冷:“雖然沒有正式宣戰,但這就是在打仗,他們怎麼敢做得這麼過分?”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們這兒有的問題,秩序那邊肯定也有,也就咱們面前這個軍團是個特例,因為他們系統的特殊性,沒人敢動他們的後勤。”

……

“別出聲,否則我就殺了你!”

被刀架脖子上捂住嘴的女性神官點了點頭,她的手裡抱著一箱子藥品。

菲洛米娜長舒一口氣,鬆開了手,挪開了刀。

但就在這時,這名女性神官忽然發出了尖叫:

“敵人滲透進來了,敵人滲透進來了!!!”

她大聲喊著,完全將自己的生命安危給豁出去了,但喊著喊著,她就漸漸感到不對勁了,不僅是地道遠處沒有出現前來增援的腳步聲,更是因為這個潛入的刺客竟然就這麼放任著自己一直在喊。

她轉過身,看向這名刺客,是一個女孩,和自己年齡差不多大,但她的那條右臂,看起來很是恐怖。

菲洛米娜嘆了口氣,她打了個響指。

夢醒!

女人睜開眼,發現自己脖子上被刀架著,嘴巴也被捂著。

但這次,沒有警告,刀鋒切割進她的喉嚨,她的靈魂也被刀鋒內的詭異力量拉扯撕碎。

菲洛米娜將對方身上的神袍換上,又將對方的屍體遮掩好,然後重新走了出來。

她不是主動滲透進來的,在上面時,她幾乎被自家的魔晶炮給轟死。

如果遠在約克城的自己的老師,那位脾氣暴躁的老太太知道自己是這麼個死法,大概會笑得將嘴裡的飯粒噴出;

然後附贈一句:這才符合費爾舍家的人奇妙死亡方式。

魔晶炮的轟炸並未起到什麼殺傷,但卻炸出了密密麻麻的深坑,為了躲避一輪又一輪的轟炸,菲洛米娜跳入了一個彈坑中,尋覓了一處被炸出來的縫隙鑽入,誰成想,自己居然就這麼進入了大地神教的地道。

裡面到處都是奔走支援的大地神教神官,她不停地躲避、隱藏,等到戰事結束後,她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她迷路了,回不去了。

饒是這位費爾舍家的女孩有很嚴重的情緒缺失,現在也依舊是被一種深深的自我內疚自責感給填滿。

身為名義上的偵察營營長,自己成功地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呵……我真愚蠢……”

……

軍團長的軍帳位於營寨中央區域的地勢最高處,達利溫羅走過來時,看見坐在那裡手持著魔眼望遠鏡的理查。

理查眺望的,正是營寨大門的方向。

“在看你爸爸媽媽麼?”達利溫羅問道。

“啊,嗯,是啊。”理查應了一聲。

達利溫羅拿出了身份牌,指了指前面的軍帳。

理查點了點頭:“去吧,團長在裡面。”

等達利溫羅進去後,理查又一次舉起魔眼望遠鏡。

戰場,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它能讓人將本該悲痛欲絕的生死離別,變得和颳風下雨日出日落一樣的尋常,大家都會變得麻木,或者強迫自己去麻木。

但總歸有些人,他的情緒會更敏感一些。

“小杰瑞,你說她怎麼這麼笨啊,迷路到現在都沒找到回來的路。”

……

卡倫坐在座位上,看著走進來的達利溫羅,他還沒有派人去找他呢,他自己就主動過來了。

這讓卡倫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雖然對方是自己麾下的“秩序騎士”,宣誓對自己效忠,甚至連對方現在的生命也是自己賜予的,但你要讓他現在就立刻化身為狼狗去撕咬對面的母教,還是有些太強人所難了。

就像是未來卡倫肯定會去著手肢解消化帕米雷思教,但他也不會讓老薩曼去經手一樣,能避免的尷尬儘量避免,能照顧的情緒也儘量照顧到。

可眼下的破局關鍵,卻又真的很需要他的能力。

放棄這一提議是不可能的,卡倫在猶豫,到底是用懷柔的方式還是用壓迫的方式去讓眼前這位光頭答應下來。

“少爺。”達利溫羅行禮。

“在這裡,稱呼我團長。”

“好的,團長,我有件事想要找您彙報。”

“嗯,說吧。”

“我想團長您應該也看出來了,今天戰場上出現的那些巨大藤蔓,是我生命神教的產物,叫做大樹之根,是一種群體性大規模防禦術法。”

“是的,我看出來了。”

“所以……”達利溫羅抿了抿嘴唇,神情有些遲疑。

卡倫微微皺眉,主動追問道:“所以什麼?”

“我可以感應到到它的根部,也就是這個術法核心主持者的位置,只要解決了它,那麼這個術法直接就癱瘓了。”

說到這裡,達利溫羅抬起頭,面帶猙獰狂熱的笑意:

“然後,我們就能把那幫邪惡的異教徒,統統殺死,嘿嘿!”

——

晚上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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