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又夢迴了過去。

天空落著鵝毛大雪,凍得人連臉都是僵的。

她被人用鐵鏈拴著脖子拖行在不平整的地上。

地上全是尖銳的釘子,一根根划著她的皮肉。

傷口的肉被一遍遍的划著,磨著。

而她發不出一絲聲音,也動彈不了半分。

只有無盡的眼淚在抗議著。

可這還不是最疼的。

她的四肢百骸彷彿被鑽骨一般的疼。

連臉部的骨頭都是疼的。

這種疼,勝過被釘子一遍遍的磨著傷口。

上官棠音哭著驚醒。

這夢,她做了無數回了。

水神醫說她的夢是真實發生過的。

她的後邊身子從肩膀到腳,全是劃痕。

還少了很多皮肉組織。

上官棠音渾渾噩噩的望著頂頭繡著雙魚戲水的蚊帳。

久久回不過神來。

腦子裡又雜亂的跳出上官家所有人的臉。

還有阿綏與上官犇那一口一句你不是上官棠音時的嘴臉。

她,是誰?

“醒了?”

一道磁沉的聲音傳來。

上官棠音一轉頭便瞧見了坐在床邊的雲瀲。

眼裡的淚莫名的止不住,滑落了一顆下來。

她蜷縮起身子,一言不發。

滿臉的細密汗珠。

雲瀲伸手想要擦去她額頭上的汗珠,她躲開了。

看著她兩眼麻木清冷的樣子,雲瀲眼裡暗暗湧上疼惜的情愫。

溫聲道:“昨晚的事,娑冉都跟我說了,若想消失幾日,這幾日便在我這裡吧,沒人知道你來我這。”

上官棠音依然不說話,什麼反應也沒有。

她現在腦子很亂,費盡心機報仇,臨近成功時,卻發現報錯了仇,從第一步便走錯了!

從前她好歹知道自已是上官家的人,可如今,她算什麼?

又是誰?

這仇從何報起?

被人虐待的噩夢一遍接一遍的做,卻想不起自已是誰,拖行自已的又是誰。

她豈能不恨!

雲瀲默默地坐在床邊陪著她,見她唇角有些乾澀,便取了溫水來喂她。

上官棠音扭頭不喝。

雲瀲看著她這副心如死灰的樣子,擔憂的皺起眉頭來。

“你是誰,唯有你自已能證明。”

“好不容易活過來,若由著身體垮下去,你受的苦才是白受了。”

“你的仇人,更是痛快。”

上官棠音淡淡地開口:“我自已都不知道自已是誰?如何證明自已是誰?”

雲瀲神色沉重的凝著眉頭看她,“隨心而為,你心裡想做什麼人,你便做什麼人。”

“我陪你一起揪出真相。”

上官棠音抬眼看向她,神色疑惑,“珩王明明偏愛女帝,為何對我這個與盛嫣玉相似之人這般好?”

她現在看誰都懷疑有目的。

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是誰,卻都不告訴她一樣。

雲瀲抬手輕輕撩開她滑到眼上的鬚髮,溫聲道:“誰說我偏愛容蕊?”

“我從未喜歡過她半分。”

上官棠音卻是不信的,不偏愛,又豈會當眾拱手讓皇位。

又豈會任由容蕊將妹妹遠嫁到南樾,夾在洛漪渺與賀蘭敏川中間。

容蕊明顯是想以此牽制他。

他不可能想不到。

但是這些她好像也沒什麼立場說出來與雲瀲對峙。

她又垂下了眼去。

雲瀲卻像是知道她心裡想什麼似的,很自覺的解答了她心裡的所有疑問。

“你覺得我偏愛容蕊,是因為我把皇位讓給她這個外姓人是嗎?”

上官棠音不說話,表示預設了。

雲瀲卻解釋:“我讓出皇位,那是因為她是嫣玉的親姐姐,是嫣玉在這個世上最後的親人,她以死相逼,我不得不同意。”

上官棠音又是一個震驚。

“你不是恨盛嫣玉嗎?”

雲瀲當場否認。

“我心裡只裝過盛嫣玉一人。”

上官棠音也不想聽他的故事,又垂下了眼去。

雲瀲明明是個話少之人,今日卻自言自語的非要與她解釋許多。

比如,為何任由雲綰岑嫁到南樾。

“容蕊強行將綰岑嫁給賀蘭敏川,其目的是想利用綰岑牽制我,只要綰岑犯錯,我必然會有所維護,我一動,必然牽扯東籬。”

“三大洲會因為綰岑而動搖。”

“這些我自然知道,所以綰岑出嫁前,我便私下與她說明白了這些。”

上官棠音還是忍不住要說一句,“憑你的權勢地位,硬拒了這場婚事也不是不行。”

雲瀲看著她那副不愛聽,又想問的樣子,眼底漾起一抹微不可見的笑意。

“我是可以阻止,但是他們是彼此一直在苦尋的人,我何不成全了他們。”

上官棠音也不明白他們彼此尋著對方,為何會鬧到這地步。

自已的事都沒搞清楚,別人的故事,沒空聽。

她索性閉上了眼睛。

她現在迷茫得很。

雲瀲卻非要叫醒她。

“喝點水再睡,一會還要喝藥呢。”

雲瀲就是這麼貼心,知道她每日喝的什麼藥,把江九叫回來給她繼續熬藥。

雲瀲坐在床邊一直陪到中午。

娑冉把藥和飯菜都端了來。

“起來吃點東西,把藥喝了再睡。”

聽到喝藥,上官棠音顧惜自已身體,才是從床上坐起。

雲瀲接了飯菜過來,竟要親自喂她。

雖然她的左手是接上了,但是現在還不能動。

她吃東西確實需要喂。

但是讓雲瀲喂……

“我不習慣,你讓娑冉來。”

娑冉雖然是雲瀲的人,但是隻要能幫到她,管她是誰的人。

來者不拒。

除了端先生,她也沒有什麼秘密。

若是身邊人害她,那她求之不得。

更能揪出害她之人。

所以她從來不介意娑冉是雲瀲的人。

反而用得挺熟。

雲瀲依舊要喂她,“娑冉暫時不在府上。”

“誰喂都是吃,別挑人。”

上官棠音也懶得管了。

吃便吃吧。

在雲瀲府上這幾日,雲瀲日日晃悠在她跟前,總是閒著無事便喂各種東西給她吃。

也會與她說很多話。

說的最多的是盛嫣玉。

天下人都以為雲瀲恨盛嫣玉。

但云瀲嘴裡的每一句話,說的都是對盛嫣玉的愛意。

很濃烈的愛意。

雖然她也分不清真假。

但是她能清楚的明白,雲瀲從一開始便將她當做了盛嫣玉的替身。

就如同上官犇拿宣嫿寧、麗娘當做尤氏的替身一樣。

那兩個女子,一個痴到最後被親手燒死,連帶著女兒的一輩子也毀了。

一個滿心歡喜的討好到最後,卻只是別人手裡的棋子,什麼也沒得到。

而她呢?

上官棠音只在雲瀲府上待了三日便離開了。

她最後還是又回到了上官家。

今日,是上官犇進肅清院的日子。

她身份不明,沒有家,沒有去處。

想來想去,還是回上官府把一些事了了再走。

剛要進府門,便連樞堯從隔壁房子出來。

一見上官棠音便熱情的跑了過來。

“音兒,聽說你病了,連著幾日都不許人探視。”

樞堯扶著上官棠音一個勁的檢查打量。

他大概還不知道,她不是上官棠音吧?

上回從宮財司將她背到宮門外,累得滿頭大汗,卻笑的比誰都開心。

那都是因為她曾是尤氏的女兒的緣故。

如今卻不是了。

上官棠音冷冷的搖頭,“我沒事。”

樞堯說著話與上官棠音一塊兒進了上官府。

“我昨天剛搬到你家隔壁,以後,我可以經常來看你了。”

“你這身體啊,要多多注意,我與宮裡太醫求學,學了兩個月,如今有些進步了,待我以後學成,我日日上府來給你把脈,監督你的身體。”

“對了,我給你生辰送的那些緞子,有沒有請師傅來量身做衣裳了?”

“還有那些頭面,你成日打扮得太素淡了,女兒家要花團錦簇的,看著才鮮活。”

“……”

樞堯一路說個沒完,跟個操心老媽子似的。

上官棠音本是嫌煩的,可不知為何,今日就想聽聽這種關心人的嘮叨。

大概是因為剛失去曾擁有的東西,突然覺得這些東西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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