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犇擱下筷子,當下便漱了口。

“肉硬,菜淡,湯鹹,沒一道菜是合格的。”

說著又扯到了人身上。

“新人呢,向來是偏重技巧,難以走心。”

“還是伺候慣了的舊人好,事事過心過腦。”

淨完手,又將擦手帕子往婢女端的水盆子裡一扔,擊得水花四濺。

一滴水珠正好濺到他佈滿青筋的手背上。

上官犇那道霸氣斜飛的劍眉立時便皺了起來,渾身散發著冰冷的肅殺氣息。

識眼色的婢女惶恐的跪地請罪!

尤氏放下碗勺,捏著帕子揮退了那名新來的婢女。

繼而溫聲細語的緩緩道“舊有舊的好,新有新的好。”

“硯河一片赤誠為著家裡,咱們做父母的不該帶頭傷了孩子的心。”

上官犇轉動著大拇指上的扳指,慵懶的挑起眼皮瞥了上官硯河一眼,“淑嫻提醒得極是!”

但心中仍不滿舊奴被換,該說還是繼續說。

“我與硯河忙於家中生意顧不得府上,燼年呢,滿世界的流浪,大概是不認這個家了。”

“偌大的上官府,只淑嫻你一人掌家,若下人再不得力,豈不是要累垮淑嫻。”

話說到尤氏身上,上官犇滿眼憐愛的看向一旁的尤氏。

轉瞬又眉眼冷淡的敘述起利弊來。

“舊奴熟稔府中事務,更懂得如何為府中分憂,周全府中的一切,新奴還要勞神費力去管教與瞭解,得不償失。”

尤氏靜默不語,倒是認真的思考了他的話。

斜對面的褚蘭鳶對新舊奴的話題有自已的觀點。

便接了上官犇的話。

“恕兒媳多嘴,那些舊奴仗著在這府中久了,便欺上瞞下的行事,身為奴才卻將主子耍著玩兒。”

“阿綏與顏管家便是前車之鑑!”

“兒媳愚見,還是新奴好,新奴可不敢說主子放火燒人,更不敢當眾汙衊主子清白。”

褚蘭鳶話音一落,便被上官犇毫不留情的當場訓斥。

“蘭鳶,你全家獲罪被流放,無人教你禮儀規矩,我教你!”

“長輩間說話沒問你,切勿隨意插嘴,這是最基本的禮貌。”

褚蘭鳶自來都是個傲氣的,聽了這樣揭人痛處的訓話,羞憤得臉色煞白。

上官硯河也聽不下去這樣的話,剛要開口,卻被妹妹搶先了一步。

上官棠音只想安靜吃個飯而已,卻聽了這一堆廢話。

忍不了的她拿起筷子敲了敲碗。

不耐煩道:“人都走了,有什麼好爭論的!”

“不愛吃家裡做的,那就愛吃誰做的找誰吃去。”

“心疼我娘管理新奴累,那就推了外邊的事回來幫我娘。”

“嫌兒媳不懂規矩,那就別跟兒媳碰面。”

“瞎嘰裡咕嚕的,影響吃飯的氣氛!”

上官犇越聽越生氣,猛地一拍桌子,上好的白玉扳指原地裂開。

“上官棠音!你又出息了!”

“誰教你這樣跟自已親爹說話的?還做出敲碗這樣沒教養的行為來!”

“難怪所有人都說你粗鄙蠻橫,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

上官棠音殺氣騰騰的對上親爹憤怒的眼睛,“我也看不慣你這副裝腔作勢的樣子!”

“親爹怎麼了?就是祖宗顯靈了影響我吃飯,我也照罵!”

“我敲碗沒教養,你拍桌子大吼大叫就有教養了?”

“誰教你這樣欺辱病殘的親女兒的?”

上官犇氣得要站起,“你……我……”

尤氏一把穩住他,“主君!孩子言行確實不得體,主君身為一家之主,闔府的榜樣,當自持風度,冷靜處事,莫叫人再傳了閒話出去!”

上官犇臉色陰沉的坐了回來,攏了攏衣襟,端著一貫高傲自矜的姿態。

“朽木不可雕也!”

一向愛笑的上官硯河黑著臉道:“看來找你回來吃飯是最多餘的!”

“飯菜你不愛吃,新奴你嫌棄,家裡人你挨個挑刺。”

“你自已在外邊過吧!”

上官犇又破防了,渾身散發著暴怒的氣息,“你個混賬東西!也想學你妹妹不敬尊長鬍言亂語……”

看著劍拔弩張的四人,尤氏無奈又頭疼。

對面的三個巴不得生吞了上官犇。

上官犇以一敵三氣勢洶洶。

“好好的一頓團圓飯,吃得跟打仗似的,都給我好好坐著!”

尤氏話音才落,上官犇便將矛頭指向了她。

“這些事的根源都在棠音身上,她要是正常,阿綏跟顏管家怎麼會只作她不作別人?”

“淑嫻你倒好,還留了那兩東西在府上,是怕沒人推著你女兒惹事嗎!”

火,終於還是噴到了尤氏身上。

上官犇無差別攻擊了所有人。

饒是尤氏這樣好脾氣的人,也生了氣。

起身便決絕的跪在上官犇腳邊,“根源在妾身,主君既對家中一切都不滿意,不如休了妾身,另覓賢能之婦。”

尤氏抬手一拜,“妾身怎麼來的上官家,自當怎麼返還尤家!”

尤氏這一舉動,嚇壞了所有人。

上官犇愣了一瞬,連忙將她攙扶起,好言好語的哄道:“說什麼呢,淑嫻是天底下最好最完美的女人,我上官犇為你守身如玉二十幾年從不沾花惹草,又怎會捨得休了你。”

上官犇邊說邊將尤氏扶回了凳子上坐好,自已則討好的蹲在尤氏腳邊。

“淑嫻啊,我不是怪你,我剛剛只是一時衝動,把話說重了。”

“我就是單純的想問問你為何留了那兩個損毀女兒名聲的東西在府上。”

這時,其他人也都滿眼認真的望著尤氏,都不明白她因何執意這般做。

尤其是上官棠音,在她眼裡,明明尤氏比家裡任何人都疼愛她。

可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只見尤氏雙手合十,常捻的那串紅瑪瑙佛珠明晃晃的繞了在指間。

滿眼虔誠的道:“有道是施之以惡,報之以惡,世間因果從來都是迴圈以往的。”

“阿綏與顏管家一念之差丟了積累半生得來的一切,已是惡報。”

“二人誠心悔改贖罪,若再對其趕盡殺絕,那便是知惡行惡了。”

上官犇在生意場上雷厲風行,自是不認可這樣的說法的。

“淑嫻還是心善吶,只怕那兩人配不上淑嫻的好,會再次害了女兒。”

尤氏笑著撫了撫上官犇的臉頰,“若再犯,那閻王自會收了她們。”

“別冷著臉了,笑一笑,我告訴你一個好訊息。”

上官犇伏在尤氏膝蓋上,丰神俊朗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溫聲道:“我洗耳恭聽。”

旁邊三個電燈泡自覺的邁開了臉。

只聞尤氏聲音軟軟的喜道:“我再度遇喜,你又要當爹了。”

上官犇震驚的石化在了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邁開臉的三人同時看向尤氏。

上官硯河神色凝重。

褚蘭鳶又驚又懵。

上官棠音噌的一下站起了身。

“難怪你能不痛不癢的原諒那兩個人,原來是有新的期盼了。”

尤氏扶著小腹站起身來,滿眼哀憐望著上官棠音。

“音兒你誤會娘了,娘替你原諒她們,是想為你積點善德,壓壓厄運,娘是真的怕再次失去你。”

說著,眼眶裡的淚便忍不住滑落下來。

“至於娘腹中這孩子,在你回來之前便有了,如今三個月了。”

“弟弟也罷,妹妹也罷,以後都會多一個人愛你,對你好。”

“我需要靜靜!”上官犇突然面色沉重的站起身,轉身便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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