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躺在雲頭,任雲隨著天風飄蕩,臉色平靜,雙眸遠眺著前方的恢弘絢麗的晚霞,手中拿著一個葫蘆,時不時往口中倒一小口。

喝著葫蘆中不知多少年前王母大宴眾仙時自已捨不得喝留下來的香醪佳釀,陳陽只覺心中苦澀。他飛昇到仙界已不知多少年歲,花費數千年辛辛苦苦混入啟明殿中謀得一差事,至今卻依然毫無作為,不得升遷。仔細想想,現如今和當初剛飛昇時又有什麼區別呢?

哦,也不是沒有,當初剛飛昇時主角光環還未消散,還是意氣風發,心中抱有宏圖大志,認為天生我材必有用,如今確是蹉跎歲月,一時竟有了馮唐易老之感。旋即靈覺示警,心頭頓時大震。他早已是仙神之軀,平時哪怕歷經困頓挫折亦不會有此之感,而今心念自起,想必是有關於已身的大事將要發生,不知是福是禍。若是禍患,則性命危矣。

回過神來,陳陽頓時悲從中來,一時更是仰天長嘆。又想著手中仙釀每次總是捨不得多喝,而今福禍未知,確是再無需不捨了。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旋即便拿起葫蘆,張大嘴巴便是向口中灌去。

這酒可不是普通的酒水,而是上次王母大宴眾仙時專門準備的仙家寶釀,釀酒所用的果子俱都是由造酒的仙官精心挑選的上品仙果,聞之可延年益壽,喝之可助益修行。初嘗不覺有何,待到後勁上來,哪怕是仙神之軀,陳陽也是隻覺暈暈乎乎了。於是陳陽也不管什麼,倒在雲頭便昏昏沉沉睡去。

仙界遼闊無邊,此處毗鄰天河,周圍沒有仙家洞府,倒也不必擔心衝撞了哪位上仙。

不知過去多久,陳陽耳旁忽地聽到一陣陣馬蹄踏水聲與道道尖細的笑聲。雙眼睜開一絲縫隙,迷糊望去,確是看到一穿著大紅袍服的身影在天河中縱馬馳騁,看起來真是好不快活。

陳陽甩了甩昏沉的頭顱,從雲頭向下望去,原來自已已經飄到了天河之上。

只見煙波浩渺,浩蕩無邊,水面映照著天邊的晚霞,河面彷彿泛著金光,真是美不勝收。

再向天邊望去,有仙女在收羅彩霞,想必是要收集來做無縫天衣。但見那仙女衣裙飄飄,渾身沐浴在絢爛奪目的晚霞中,好似整個人發著光,真是景美,人更美。

陳陽呆呆的趴在雲頭上欣賞這美麗的天地,一時間竟是痴痴陶醉了。他哪怕心中苦悶,覺得仙界死氣沉沉、凝結固化,有萬般不好,卻也不會說仙界的景緻不好。多少個鬱郁不得志的日子,都是靠著這天邊的美景,排遣了他心中的煩悶。

但很快這份寧靜被打破了,那不知是誰的傢伙,騎著天馬,趕著馬群向陳陽這邊過來了。

“駕,駕,駕,哈哈哈哈哈!”

隔著老遠,馬蹄踏水之聲和那馬上的笑聲便傳了過來,光是聽著,便覺真是一位逍遙仙。

但那是別人的快樂,與陳陽並不相關,陳陽只覺得吵鬧。

“老倌,你是何人?怎地偷偷在這天河中飄蕩,豈不知本官在此地放馬?”

陳陽沒想到對面先發制人,定睛一望,竟是一身著大紅官袍,頭戴一頂烏紗帽的毛臉雷公嘴的猴子。

心念急轉之間,陳陽彷彿在腦海中翻找到一本藏在圖書館中最角落地方落滿灰塵的書籍,終於從腦海中調出了那久遠的前世記憶,一陣恍惚,而後認出了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齊天大聖孫悟空!

“原來如此!”陳陽大腦飛快旋轉,終是明白了先前那一陣靈覺的緣由,這平靜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天庭終是要掀起波瀾了啊。正所謂亂世出英雄,他等待千百年的時機終於來了!

心念電轉間,趕忙起身,降下雲頭,躬身作揖道:“大聖好風采!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久仰久仰!”

“什麼大聖?我乃玉帝傳旨招安,御口親封的御馬監正堂管事弼馬溫孫悟空!”

“來來來。”孫悟空翻身下馬,拉住陳陽胳膊,滿面笑容道:“你這老倌,怎的面色頹喪,我帶你去騎馬,這天河廣闊無邊,最適合騎馬馳騁。”

旋即,不由分說,便將陳陽就扶到了一匹通體上下一色雪白的神俊天馬上,然後一拍那天馬屁股,那馬便撒了歡似的向前狂奔,嚇得不善騎馬的陳陽趕忙伏低身體,雙手緊握那馬兒的鬃毛。

陳陽回想記憶中這弼馬溫上任以來,晝夜不眠,日夜與馬相伴,白天刷洗餵養,夜晚馬匹睡著卻還要被他趕起來吃草,有馬兒走出去遛彎也被它抓回來牽到食槽旁。不足半月,這些天馬俱都是被他養得膘肥體壯。

而今,好不容易有機會出來出來溜達,也難怪這一匹匹天馬都是放開了玩命兒般的跑,想來實在是憋壞了。

不多時,孫悟空騎著匹黑馬追了上來,與陳陽並駕齊驅。

瞧那黑馬,好生俊俏,全身烏黑髮亮,如黑緞子般,四蹄確是白如新雪。

只見它邁開四蹄踏著泛著金光的天河水,便像那金光上的一道黑色閃電,身後只留下一道長長的濺起的金光。

一黑一白兩匹神俊在前,引領著身後的千騎,伴隨著滔滔水浪被捲起又落下,激起隆隆濤聲。

陳陽感受著迎面吹來的天風,逐漸放鬆,將身體直起。“呼”,伴隨胸中憋悶的一口氣的撥出,他也逐漸開始享受起來。

陳陽微眯著眼,嘴角自然的上揚起一絲弧度,感受著發須與衣袍被風揚起,渾身清涼,真是許久未有的愜意。

“老倌,我見你滿臉頹喪,鬱氣纏身,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孫悟空果然是個熱心猴,當然,也有可能是個八卦猴。

聽著孫悟空的詢問,陳陽回過了神,轉頭望去。

“你剛上天庭,我便已聽聞你的名聲,聽說你被玉帝所看重,任為仙官,奉命養馬,落個清閒好差事,又怎知我等普通仙人的艱難。”

陳陽話雖如此說,語氣確是頗為輕鬆,聽不出一絲先前的苦悶,甚至帶著一絲笑意與挑逗。

“哦,我看老倌你也是同殿為臣,有何區別。難道是你的官小點,我的官大點?”

“哈哈哈哈,”陳陽看著這初出茅廬的猴子,心中也是逐漸明白了他日後為何會走上大鬧天宮的歧路,實在是個純真猴。

又回想起孫悟空被菩提祖師趕出斜月三星洞,可惜啊,這祖師教他的最後一課,他沒學會。

於是低頭失笑,然後嘆道:“都道神仙好,神仙有煩惱。不求功名與富貴,不求美嬌娘。此心向道,唯求長生與不老。”

悟空聽到陳陽此番言語,只覺契合心意,鼓掌稱讚。

“嘿嘿,好,好,好,你這老倌,說得甚和我心,甚和我心。你既已成仙,自是已得長生,自此逍遙快活,為何卻還要唉聲嘆氣?”

陳陽面帶笑容,卻是半晌無言。而後一聲長嘆,終是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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