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劉爺
元國·晉州·大同府·雲縣。
山桃紅花擠滿了整個山頭，元江春水滾滾向前流。驚濤拍岸時，捲起千重浪。
正是春末夏初，天剛矇矇亮，遠方出現一抹魚肚白。
渡口不遠處，一個個早起的小商販正擺著自已的貨物大聲吆喝著，試圖拉攏前來逛早市的行人的目光。
早市在雲縣北面，佔了整整一條街，東西走向。
突然，西邊的早市口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緊接著，就聽到有人跑著，小聲叫喊：
“劉扒皮來了！劉扒皮！”
聽到這聲音，登時有人開始收拾起攤位上的東西準備跑路。
劉扒皮是縣裡的人給劉封的綽號，對這個搜刮民脂民膏的流氓無賴頭子，縣裡人都恨得牙癢癢。
可沒辦法，私下裡叫劉扒皮，明面兒上還得尊稱一聲劉爺。
……
早市西口。
“劉爺，求求您行行好吧！您前天剛說了每個魚攤只抽兩成，今天就成了八成，水上最近行情不好，兩成怎麼夠活啊！”
一名頭戴草帽，面板黝黑，因常年暴曬而有些面板皸裂的的瘦小老漢，滿臉絕望地哀求著。
“前天是前天，今天是今天！你拿前天的規矩來辦今天的事兒？張老頭，你是腦子進水了不成？”
一名身材高大、體格健碩，身穿一襲粗布麻衣赤裸著雙臂的年輕人，居高臨下地看著老頭，冷聲道。
在其身後，一群同樣打扮的潑皮馬仔抱臂而立，表情戲謔，嘴角帶著冷笑。
“劉爺！您……您這是逼我尋死啊！”
瘦小老漢“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神情悲愴，哭嚎著喊道：“劉爺！您可憐可憐我，一大把年紀還要出海，上下老小五口人全靠我一人養活啊！就當是看在我如此不易的份兒上，少收點兒吧！”
老漢說完，抹了一把眼淚。
“不容易？”
劉封一聲冷笑：“這世道，誰容易？你不容易我就容易了？我體諒你，誰特麼體諒我！”
話語停頓間，劉封亮出一副冷厲的神情，眼神兇狠道：“張老漢，我告訴你！八成就是八成！一毛錢也不多要，一分錢都不能少！你要是不給，我就拿你全家去江裡餵魚！”
聽聞此話，瘦小黝黑的張老漢霎時面如死灰，顫顫巍巍，囁嚅著再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老漢旁邊攤位上的眾人見狀，卻是紛紛面露不忍之色，同情可憐張老漢的同時心裡極為不忿。
但大都是敢怒不敢言。
“劉封，大家都住在附近，街坊鄰里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有必要把事情做這麼絕嗎？張老漢說到底也是你的鄰居兼長輩，在你小時候還見他抱過你嘞，你至於為了一點錢把他往死路上逼麼？”
魚攤旁邊，賣水果的王婆忍不住開口打抱不平。
她自認為有些輩分，還是個女人，劉封總不至於對她出手。
“倚老賣老的東西！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兒！封哥不整挫收拾你們這群老東西，不代表我方毅不會！”
還沒等劉封發話，站在劉封身後的一個短衣短褲的黑臉漢子就搶先指著王婆怒罵。
因他身材魁梧力大如牛，一身腱子肉，尤其是胸口，跟兩座大山似的，故而被劉封等人叫做“猩猩”。
猩猩姓周，單名一個通。
眼見周通還想上去給王婆點兒教訓，劉封把手臂一橫，攔了下來。
他打量了王婆一眼，忽地咧嘴一笑，拍手道：“好好好，王婆還真是心善得很啊！仗義執言，好一番菩薩心腸！”
他直直盯著王婆，皮笑肉不笑，活似一座彌勒佛：“既然王婆這麼好心，又說了只是一點兒小錢，那就由你替張老漢出了唄？想來你會很樂意幫鄰居這個忙吧。”
“……”
見到王婆沒回話，劉封輕笑一聲，沉聲道：“王婆總不會是嘴上說說而已吧？”
“我……我家裡還有好些人要養活……”
剛才還氣勢十足，一臉正義的王婆頓時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很是掛不住面子，出言解釋，聲音卻越來越低。
最終只能暗啐一聲轉過身去，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其餘眾人本就懼怕劉封等人，眼見以罵街潑婦聞名的王婆都吃了癟，更加不敢再出聲說些什麼。
劉封眼神掃過，所有人都目光躲閃，唯恐避之不及。
他攤了攤手，大聲問道：“有人願意幫張老漢出一些小錢嗎？”
原本熱鬧的早市此刻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劉封見狀，不由得嗤笑一聲，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了張老漢身上。
“張老漢，你可看清楚了，不是我不願意想辦法幫你，是你這些好街坊不願幫你啊。這可就怪不得我無情了。我就數三個數，你要是還死不撒手，下場你自已曉得。”
劉封淡淡開口道。
張老漢嚥了咽口水，打了個激靈，顫抖著伸手從褲頭的口袋裡掏出了幾疊皺巴巴的紙錢，遞給了劉封。
劉封拿錢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隨即揣進了口袋，露出一副滿意的笑容。
“這才對嘛！我也不難為你，何必那麼大反應呢？和氣生財了啦！
“你應該也知道的，我劉封一向與人為善，出了名的尊老愛幼，最討厭什麼打打殺殺的。快起來快起來，我可受不起您這麼大的禮數，折壽。”
劉封笑眯眯說著，拍了拍張老漢的腦袋，將他從滿是魚鱗血水的地上扶了起來。
接著轉身大手一揮，圍在魚攤旁邊的一大夥人如鳥獸般散開，圍到了下一個魚攤處。
劉封前天剛剛放出的訊息，其他人擺攤收三成，渡口的魚販來早市擺攤，只抽取兩成的收入。魚販子們眼見過來的人賺的歡快，渡口的抽成也還一直維持在五成沒有變化，今天就一股腦全來了。
劉封於是瞅準機會帶人過來收攤位費，狠狠賺了一大筆。
反正過不了幾天，渡口那邊的老對頭就會有所行動，不如先把錢收到自已人的口袋裡。
專程收完了魚販子們的攤位費，一夥人烏泱泱離去。
臨走的時候，一個潑皮還不忘叫囂幾句：
“再過些天就是端午了，劉爺的性子你們心裡都明白！誰送了什麼他可能記不太清楚，但誰沒送，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一群魚販子還好，渡口的地界不歸劉封管，而是歸豹幫另一個小頭目許銃管。許銃沒那麼多禮數，只是攤位費收得多——五成。
賣水果蔬菜和肉食的攤販們卻是個個牙齒緊咬，拳頭緊握。眼見劉封一夥人身影消失，這才開始口吐芬芳，問候起了劉封十八代祖宗的身體健康。
……
劉封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三年了。
這是一個皇權與宗門教派平起平坐的修真世界，仙者高高在上，武者勉強生存，普通百姓則命如草芥，連活命都是一種幸運。
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他還是秉承著上一世的原則——與人為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可好景不長，幾個月前，身為武者的父親與人結伴外出打柴的時候遇到了虎妖，不幸葬身虎腹；禍不單行，母親得知此事後傷心過度大病一場，不出一個月就撒手人寰，只留下他與妹妹相依為命。
他當然也努力嘗試過救治母親，甚至把家裡所有的錢都用來買藥了。但那些平日裡滿口仁愛的先生們卻收錢不辦事，人參天麻、麝香靈芝、阿膠首烏……稍微帶點兒靈氣的藥一個都不願意拿出來！再多的錢都只能買來一些尋常方劑。
錢花光了，有些日子甚至連飯菜都沒有！只能是向別人乞討一些。
可那些平日裡多受父親恩惠的街坊鄰居們卻都對他避而遠之，生怕被求上門去。
反倒是山腳下邊的瘋了好多年的“毒婆”在他上門求醫之後交給他一株靈藥，還給了他一些蔬菜和幾斤白麵，也正是因為“毒婆”，母親才能多活那麼十幾天。
劉封不知道“毒婆”的事情，只知道她以前是個醫生，在縣裡算是有名，至於為什麼瘋了，還落得一身罵名，就不得而知了，沒人知道，就好像被施了魔法遺失了記憶。
但他起碼知道，“毒婆”一點兒都不毒！反倒是那些平日裡看起來和藹的眾人，更像是吃人的野獸，沒有一丁點兒人情！
從那時起，他放棄了一直以來希望求取的功名，輟學練起了父親留下的武功，隨後加入了縣裡有名的紅花會，並迅速爬到了片區小頭目的位置！
在這個吃人的世界裡，講道理是沒有用的。
想要生存，想要活得好，就得拳頭夠硬！就得有實力，有地位，有背景！走不通的路，就用拳頭來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