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流光,曲折長廊,雨碎草木,亭上染花香。

杯碎的刺耳幽鳴,驚起滿塘漣漪。

“路熠雲,你,是在逃避。”

拍案的少年年紀不大,聲音有力,衣襟被風吹起。

“你在放屁!逃避?六年亂戰是誰在坐以待斃?”

“戰爭,閻閣挑起。隱宗不參戰,規矩。”

“眾生水火時無動於衷就是你們所堅守的規矩?呵哈哈哈,倒是我誤了你們君子芳心的道理了!?”

“一切,你造成的。你,應該負責。況且,隱宗,成立以來,守護的,是大周,不是蒼生。而今,你的過失,威脅人族存亡。生死之際,吾等自然插手。而你,也應該負責,挑起反擊的大梁。”

“哇塞~你還想反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見過飛蛾撲火的場景嗎?百萬雄兵的衝鋒,須臾之間,無一生還!你們沒有經歷過,憑什麼指使別人去赴戰沙場?讓百姓過幾天安穩日子不好嗎?垂死掙扎的意義何在?”

路熠雲挽袖提酒,豪飲一口,“就為了那點渺茫的希望?用希望讓人族對抗‘神音’?收起你的年少妄想好不好!”

“不會的,一定會有辦法的。”少年奪過路熠雲的酒壺,一把撇進湖中,“但,安樂死不是。”

“好好好,您是盟主,您說什麼是什麼,您想幹就去幹,”路熠雲一臉不耐煩,手尋著酒壺被丟擲的軌跡,迅手一揮,湖中渦流湧起,白沫飛騰,一道水柱爆出,將酒壺彈回手中,再飲一口,“不過,您走陽關道,爺邁獨木橋,你的壯舉可別扯上太一門和閻閣。”

“太一與閻閣曾經直接與祂們對抗,若是……”

“滾!”路熠雲將酒壺砸向對方,染溼了青衫,“誅天一戰閻閣戰死兩千萬弟兄,太一門二百二門第僅剩七十八位,你現在屁顛屁顛滾過來讓爺帶著他們去備戰‘降臨’?”語落,路熠雲抬手指向長廊,“你憑什麼讓而今滿目瘡痍的閻閣去赴死?為了你以為的正義還是你現有的權力?但那和爺無關,快滾!”

“……”

寂靜,灑滿池面,被細雨敲得稀碎。

“路爺,沒有希望了嗎?”

少年將酒壺拾起,放到桌案上。

“就算祂們是一群盜取了法則的賊,可法則的強大足以讓他們天下無敵,而今看來,確與真正的神沒什麼兩樣。”

路熠雲接過酒壺,懶躺到案上。

“路爺,法則,你也……”

“一個人能改變什麼?又能拯救多少?”路熠雲搶先打斷對方,欲再喝酒,卻倒不出半滴,“又能怎麼樣?還不是一樣。天要亡人,誰也擋不住天意肆虐的車輪。”他將酒壺扔到一邊,翻身攤到案上,仰天望天,只看得到緋紅的頂梁。

“路爺,哀鴻遍野的場景,您看得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們與我有何關係?那是他們自作自受!” 路熠雲邊說邊舞手,湖水隨之翻湧,怪浪驚起,疊疊浮現出腥紅的畫面,在細雨敲打下,似破碎的鏡子。

只見漆黑夜下,昏黃的雪飛揚,老少跪在祭壇前,青壯端著腥血牛羊,壇中央篝火熊熊,上面是焦烤的孩子們在苦苦哀嚎。

“這群愚民,有什麼拯救的必要?就連他們信奉的‘神音’,都是群徹頭徹尾,大言欺人的盜賊。而他們呢?非不痛罵其歹,反倒仍信其善,去熱衷,去供奉,去吹捧?這就是你希望拯救的?”

“沒有人在意他們,所以,他們一直堅守錯的,一直麻木著,不是嗎?”少年將池中景象盡收眼底,扭頭看向路熠雲,“祂亡後,‘寒瀾’降臨,山河冰封。無依的百姓,除了這般,又能怎麼發聲?又向何處訴苦?”

“……”

“路爺,要相信,人與人之間總會向善的……”

路熠雲未答覆,胳膊遮在眼上,靜靜聽著亭翼上淌下細流的嘩啦聲。

無力的聚散,一遍又一遍,林花謝了多少春紅,日月輪迴間又是三年匆匆。

竹染亭外的桃花敗了七場,而今正紅得火旺,紛紛花瓣落下,覆到池上,好似嫁妝。

微風徐過,幾絲水痕迭起,打翻了半抹殷紅,埋入水中,遊過潭深處,恰遇狹口出,騰著飛洩的瀑流自山頂穿出,水珠清落,天河墜下,偌大的水浪激起,升起騰騰霧氣,被三兩飛鳥拍散。

朦朧間,兩身白衣縹緲著,些許落下三四雪花。

“回去叭,出了蕭寒關,就不是你能招架的住的了。”

路熠雲身甩銀蟒劍袖金紋鳳裘袍,輕挽衣袖伸手彈褪身前少女鼻尖的雪花。

“你好好在蓬萊島待著,督促他們好好修煉。”

“可是……”

“我沒問題,不用擔心我。有晏鉑芸接應我呢。”

路熠雲輕推開少女,為其裹緊衣袍,望向遠處山巔,“雪越來越大了,蓬萊也飄雪花了,要做好準備。”

少女未答,低頭緊緊攥著路熠雲的衣角。

“我走了,”路熠雲輕拽衣裳,未掙脫,又道:“必須要走了,時間不多。”

言語間,一隻白鷺俯翅翔來,恰落在路熠雲伸出的胳膊上,銜來一暗金卷軸,輕放到其手中,被路熠雲揉了揉頭。

少女聞聲抬起頭,那淚水紅滿了眼,只看得到路熠雲胳膊上一身白羽醉滿了綠林。

“師兄……必須這樣嘛?”

路熠雲見對方模樣,只是默默點頭,心中不是滋味。

“只要一直待在蓬萊島,有師傅的天啟陣在,祂們就……”

“那蓬萊島之外的人們呢?”

“……”

路熠雲抬手放飛白鷺,振翅拍散薄雪。

“走啦,保重叭……”

“那些愚民有什麼救的必要?!憑什麼豪賭的籌碼是你的性命?你償付出偌大犧牲去揭穿千年的謊言,他們卻依舊甘心活在欺騙中乞求神明的庇護,可笑地自相殘殺來尋求片刻心安,去討好那個以他們為食的不存在的天道!祭天從未斷過,火上孩童的嚎哭和母親的怨泣從未停止,而他們呢?視若不見,漠不關心——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自私與冷淡的矛頭會刺向你!讓你的苦心孤詣都付諸東流?!”

“……”

路熠雲呆在原地,任憑一旁的清泉西流,靜靜地看著眼前顫抖的師妹抓著他的衣裳,染上些許芳香。

“你這小腦瓜都能想到的事情,我定是想到過了。”好一會,路熠雲輕笑兩聲,挽袖輕彈少女腦殼,又替她揉了揉,“師妹,記住,倘若我們不能同舟共濟,就不免逐一滅頂。天啟陣很強,太一門也很強,我們不怕祂們,姑且可以與祂們對峙。但若不走出去,我們就只能困在這一方山水間。那百年後,千年後呢?人不可長生,但神永生。人族只有彼此聯絡交往才能繁衍永恆的生命並接續發展,才能真正與祂們對抗。”

“那又和你有什麼關係?你不是也可以長生嘛?你躲起來好不好,我只想讓你活,別去為無關緊要的人犧牲好不好?”

“嘿,你這丫頭,盼著我噶屁是叭,”路熠雲輕掐對方臉蛋,“大家都很重要好不好,什麼關不關緊要,就剩我一人立在天下那有什麼意思了。”語落,他手指向白鷺遠飛的方向,“我對太一門列祖列宗發誓,於天下太平之日,風風光光地活下去,可以嘛?”

“發誓有屁用,”她小聲嘀咕一句,再抬頭,路熠雲竟已走到關門前!

“被你纏著可真是沒頭兒,我走了啊,好好照顧自已,有什麼事就讓夢澤他們去解決,切記,能麻煩別人,可千萬別委屈自已啊!”

語落,路熠雲甩身扣關,白衣炸雪,風起陣破,狂卷林樹,悠盪山谷,翻震雲巔,驚飛草獸。

只見一道金光穿出,聽一聲巨響轟鳴,蔽天的清屏泛起紫亮,閃過綠茫的流光,愈來愈淡,終化成淺淺白色。

瞬息間,騰騰霧氣驟起,琉璃破碎聲疊響,白雪席捲古木,狂風怒捲雲霧。

路熠雲於風口浪尖處,感受著凌冽的寒風撲身,任憑雪花襲面,捲起衣角,刮亂蓬萊草。

微回頭,師妹手捂頭,身頂風,衣淋雪,那般嬌小;蓬萊雲霧繚,石染雪,泉塵冰,那般渺小。不禁心生雜陳,又看見遠處亭上望著自已的雲夢澤眾人,更是心流亂湧。

離別,一落到人間,便依稀連斷著絲藕的柔情了,惹人不禁想起,曾極目一片星空的夜晚,和滿天的繁星。

終大步一邁,妙手一揮,又震得天旋地轉,紫光重現,清屏又起,暖流復回,自蓬萊顛,卷少女袍,亂眾人心,一起送路熠雲消失在白茫風雪中了,踏雪無痕。

……

大周的上空,東玄忘川畔,一道青光閃耀,滿天的風雪染成了青翠的玉珠,驚得人們一起抬頭望去,似乎期盼這青煙能帶來心念的希望。但也只是一瞬而已,轉瞬即逝,風雪未停,溫飽未定,人間未暖……

—————————————————

開篇!

玄幻小說相關閱讀More+

星焚

愛喜劇的門栓

全球核戰,你需要個安全屋

淡然對白

妖魔詭畫師,開局繪畫九尾妖狐

一葉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