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搬家,其實也沒搬走多少,只是把黃福生所有會用到的東西都搬走而已。

現在他也回了常春巷的宅子裡住。

走的那一天是週三的下午,周意眠特意給他請了假,說是也很久沒回過陵京了。

傅聽雪記憶裡面他最後一次去還是小學的時候,以前放寒暑假他都會跟著黃福生回去那裡住上一兩週。

初中學業逐漸繁忙起來之後就沒去過了。

行李已經安排人先送了過去,傅斯年和周意眠,黃福生在車上等著傅聽雪。

沒等多久就看到他邁著慵懶的步伐,揹著書包出來了。

假請到了週四早上,週四下午再回來上課。

按照周意眠的情況,肯定是要先陪著黃福生住幾天才回來的,她現在沒有工作,喜歡搗鼓一些喜歡的東西。

周意眠二十九歲生了傅聽雪,現在已經四十五歲了,在傅聽雪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周意眠辭掉了在江高的工作,結束了自已十六年的教學生涯。

那會她工作有些不順,學生氣的她不行,加上她容易多想,所以乾脆就不幹了。

開車去江寧要兩個小時左右,車上傅聽雪聽著家長講閒話,手裡回著群聊資訊。

周意眠後視鏡裡注意到他的動作,瞥了一眼,“聽聽,小姨和妹妹要來玩了,週末多陪陪妹妹,知道了嗎?”

傅聽雪:“茜茜會講普通話了嗎?夫夫來不來?”

“聽得懂了,現在基本會講,夫夫來呀,但是沒那麼快。”

傅聽雪的小姨,周意眠的表妹梁曉韻,從小一起長大,關係非常好,就比她小了三個月。

是最早做自媒體的一批人。

做的影片是關於世界各地的,收入非常可觀。

2014年底徹底在網上爆紅,是因為一條在敘利亞的影片。

讓國人看到了世界上的和平其實是一個假象。

後來梁曉韻走了很多個國家,二十六歲的時候在英國進修了兩年,二十八歲與英國丈夫在愛丁堡結婚,婚後與丈夫一起回國,丈夫在申城外企是總經理。

在傅聽雪五年級的時候生下樑思言,六年級的時候姨夫升職,梁曉韻與女兒同丈夫一起回了英國居住。

一年回來的次數也不算多,基本上三五個月回去一次,回來一次住一週左右。

因為梁思言語言學習期是在英國,所以中文說的也不怎麼樣。

英文名是Cissy·Hannover(西茜·諾漢威)

“是那個棕色頭髮的小娃娃啊是啊?”黃福生問。

傅斯年回答:“是啊,上一年回來沒有在平江,咱們都回了羊城,聽聽還帶她去了老鋪子玩。”

黃福生想起那個小娃娃,棕色頭髮,白面板,黑黑的眼球,眉眼很深邃,一看就知道是英國人。

“哦,我想起來,是諾漢威,三幾年我在英國的時候結交過幾個漢諾威家族的人,那會他估計都沒出生吧。”黃福生說。

“他就比曉曉大兩歲而已。”周意眠回答。

傅聽雪就這麼聽著,手機裡群名為“菜市場拼單群”裡一直彈出的對話方塊讓他點了進去。

群裡面有五個人,現在發言的分別是秦書禾、徐嘯行、林清婉。

@徐狗:上一場辯論打得可好了,可惜清婉和傅狗都沒來看。

@秦公主禾:你大爺的,你那叫好,咱們差點就輸了,我服了。

@秦公主禾:要不是咱們茜茜準備的太周全。。。

@清婉婉:贏了就好。

@茜茜:別叫我茜茜,蜀河。

後面都是他們巴拉巴拉一堆話。

傅聽雪只發了兩句。

Ting:回家爽—回家爽—回家爽—

Ting:別刺激我家茜茜了,徐狗!還有秦公主。

“聽聽,坐車別盯著手機,一會近視了。”傅斯年提醒。

黃福生看了傅聽雪一眼,“我聽清婉說以後不想找個近視的男朋友,對哇眠眠。”

周意眠無奈搖搖頭。

傅聽雪放下手機虛靠在黃福生肩膀上撒嬌:“哎呀阿爹又取笑我!”

“阿爹哪能取笑你啊,吾港的是真話的呀,等你和婉婉年紀再大一些,咱們好好吃一頓飯就好了啊對啊?”

傅聽雪起來了,沒有應這句話:“沒有,哪裡的事,太遠了,等婉婉回應我再說吧。”

傅斯年和周意眠滿眼笑意看著對方。

“對了,阿爹你和我講一下常春巷子老宅的事情唄,我問姆媽和阿爺他們說不高興告訴我,我想知道。”傅聽雪說。

黃福生看著窗外,曾經的事情好似還歷歷在目。

“這還要從我很久很久以前說起。”

……

黃福生,生在西洋,長在東洋。

從前國內還在抗日的時候,父親為了躲避戰亂,帶著他們一家人跑去了英國,一九三六年,黃福生在英國出生了,沒過多久仗就打贏了。

於是他們一家又回了來,但沒讓他回來,因而那時黃福生還在英國讀小學,父親說讀完高中再讓他回來,因為那會外國的教育系統比較完善。

之後他就等了一年又一年,十八歲那年他保送了美國的大學,但沒去讀,跑回國過閒日子去了。

那個時候,是1954年。

後來他又被家裡的長輩趕回去美國讀大學,大學沒讀幾年,又輟學回家享樂去了。

那會新中國剛成立沒多久,百廢待興,父母忙著生意上的事情還有資助的事情,家裡的人也沒心思再理他。

因為黃福生是家中獨子,先前在英國讀書,而後又在美國進修過,也任由他鬧騰,總歸是可以在國內買個文憑的。

他從小接受的教育是中英混雜的,見多識廣,看什麼都不會覺得新奇,回國內那會對什麼都好奇。

傅聽雪沒怎麼說話,聽的很認真,腦子裡不知道想些什麼。

“阿爹,平江不好嗎?之前為什麼要千里迢迢去羊城?而且那會應該不會很方便吧。”傅聽雪問出了最疑惑的一個問題。

他知道爸媽都在羊城,他從前在羊城開了個小藥鋪營生。

周意眠笑了笑,道:“聽聽,您有所不知,你阿爹那會是跟太姥爺和太姥姥賭了氣,才外出了。”

周意眠只說了一句,就沒繼續了。

後來,黃福生回到平江,解放沒多久,國內就開始抗美援朝了。

家裡募捐了一些銀錢,他那時只知玩,不懂這其中利害,每天就是鬥雞走狗,結交了一群富家子弟。還看上了一個花樓女子。

黃福生說到這裡嘆了口氣,像是在自嘲,又像是遺憾。

傅聽雪皺眉,“啊?”

他對傅聽雪的反應沒什麼感覺,當年他的父母知道之後才是震怒,放言如果不切斷與那女子的一切關係,就與他斷絕關係。

黃福生自然知道是不想斷絕關係,而他也不能娶那花樓裡的女子。

從小,他接受的英美教育,不是很理解為什麼父母這麼瞧不起花樓裡的人,都是各憑本事罷了,誰又比誰高貴呢。

處在青春時候的孩子哪裡會因為父母的一句話就善罷甘休呢。

所以他最後還是給那女子贖了身,還特意為她改了個名兒,那女子本家是姓蘇的,長得十分美麗卻不嬌柔,平時也十分有趣。

黃福生也不知道為什麼給人家娶了個縱青。

為蘇縱青贖身以後,為了不被發現,黃福生跑去陵京常春巷買了最大的宅子,取名為連泉府。

那會他經接手著家中的一樁酒肆生意,酒名是連泉酒家。

陵京和江州隔了一百多公里,在那個交通不發達的年代,只要不是刻意去查,是查不到的。

宅子掛的是蘇縱青的名字,他用的也是化名,那會叫方文旭。

蘇縱青1937年於江寧出生,同年11月,母親帶著她離開江寧,同年12月江寧淪陷,徹底淪為死城。

母親帶著她一路南下,千辛萬苦將養她到15歲,又因一場大病去世了。

從前母親在世時是在戲園裡做活的,好在老闆人也好,從不拖欠工錢,見她們生活困難還時不時接濟她們。

從前蘇縱青上學的時候,無論要什麼,母親都會盡力給她買,從不會缺吃少穿,母女倆一直這樣到了蘇縱青上中學,唸完初中,母親不幸染病去世。

死前給了花樓老鴇一筆錢,將她託付給了那人。

那老鴇與她母親是表親,感情卻無甚深刻,見著蘇縱青又如此美麗又有才情,拿了錢便起了心思。

讓她成了樓裡的招牌。

16歲她便開始接客,原以為解放之後日子會好過一些,但那會國家還沒有管的太嚴,日子也是這樣日復一日的過著。

19歲遇到了方文旭,才得以脫離苦海。

但光這樣瞞著,是瞞不了很久的。

沒多久,這位蘇小姐就發現了端倪,與黃福生大鬧了一場,兩人不歡而散。

還記得那是1961年,她與“方文旭”成婚的第五年。

她二十四歲。

那天晚上她偶然間聽到了家中拜訪的老伯嘴裡說出來的話,於是便知曉了黃福生的本名與身份。

當天晚上黃福生回來的時候,老伯幫他摘帽子脫掉大衣。

他還像平常一樣一回來就抱著她,嘴裡說著外面遇到的事情。

他一向都是撿著不要緊的說,所以那麼多年蘇縱青也沒懷疑過。

但那天,黃福生髮覺她的冷漠,便問道:“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是不是今天家裡的阿姨小孩讓你不開心了,我去說他們。”

蘇縱青現在什麼表情都寫在了臉上,嫁給所謂的方文旭後,她好像更加能做自已了,但也因為愛,所以不能容忍欺騙。

“文旭,你有沒有什麼事情瞞著我?”蘇縱青抬眼望向他,眼中含淚。

還沒等回答,豆大的淚珠就掉下臉頰,“方文旭”有一瞬間的錯愕,轉而眼珠子轉了轉,幫她將眼淚拭去,溫柔道:“怎麼了?我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嗎?”

蘇縱青沉默了一會,而後笑道。

“嗯。”

“方文旭”鬆了一口氣,在太師椅前坐了下來,“今朝老趙和我說出了一款新的留聲機,我買了回來,待會你看看歡喜不歡喜,不喜歡的話我們就…”

“福生,你買什麼我都喜歡。”

他的話還沒講完,蘇縱青就打斷了他。

黃福生皺著眉,問:“什麼時候知道的?”

“為什麼要騙我,其實你是有爺孃的,你的爺孃還是國內外聞名的富商,你的家族人才輩出,而你,是未來的繼承人,怎麼能和我這樣的人在一塊呢?你如果早點和我講,我也不用浪費青春。”蘇縱青一連串的話說出來自已也驚訝了。

黃福生聽完後也有了淚意,“你覺得和我在一塊是浪費青春麼。”

他等著她的回答,她卻泣不成聲。

最後他走了。

自從蘇縱青知道了他的身份後,他不會天天回去,也不像以前那樣。

蘇縱青對他的事情再也沒有過問。

黃福生是不知道怎麼面對,蘇縱青那時已經做出了決定。

之後沒多久,蘇縱青留下一封遺書便上吊自盡了。

其實,那會黃福生正在說服自已的父母,可惜還沒等到父母點頭,就等來了她自盡的訊息。

黃福生也因此與父母反目,一氣之下出走羊城。

沒幾年,平江就傳來他父母雙雙病逝的訊息,他匆匆趕回,沒見到人,只有兩個棺木在廳中放置著。

留給他的只有修書兩封,還有萬貫家財。

他又在江寧留了十年,這十年,沒有一天不懷念蘇縱青。

他這輩子最恨的人就是他自已。

所以最後他又回了羊城。

那年他已經30歲了。

愛人與親人都亡故,蘇縱青自盡那一天,他在平江給他的阿爹阿婆上香,收到訊息後火急火燎趕回去。

人還是沒了,他至今還記得抱著蘇縱青痛徹心扉的心情,那天晚上下了傾盆大雨,他就這麼抱著懷裡的人,老伯在一旁為他撐傘。

她死的時候,穿的是以前在戲園裡,她的母親親手為她縫製的衣裳。

遺書很長,後來他看也看不完,因為每看一行,都會忍不住哭泣。

沒幾年又失去了雙親,這個世上除了錢,他竟然一無所有。

……

聽完黃福生的故事後,傅聽雪很是唏噓,很想多瞭解一些關於那位蘇小姐的事情。

可是黃福生多的也不願意說了。

他心裡原本想蘇縱青和黃福生在一塊五年,五年都濃情蜜意,給點時間解開心結,看著這幾年的情分,也總不至於要自盡。

不過現在追溯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斯人已去。

聽完傅聽雪只問了一句,“那位蘇小姐的照片,還留著嗎?”

黃福生擺了擺手,“早就沒了,死前她燒了所有的照片,我都快不記得她的樣子咯。”

那位讓他記了一輩子的蘇縱青,也只活了24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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