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蘇妍打車去了黃桃鎮。
“外婆，我來了，兩年沒回來看你，你不會生我氣吧？”她把花放在外婆的墓碑前，衝著照片裡的慈祥老人說。
出乎她所料的，墓地像是有被精心維護過，很乾淨，沒有一絲雜草，四周還種了幾株外婆生前最愛的花。
“咦，外婆，是誰經常來看你呢？”
她坐在墓碑前，絮絮叨叨地說了許久的話，天快黑時才下山。
到家時蘇春梅正在做晚飯，聽到開門聲，她從廚房裡跑出來，一邊在圍裙上擦她那水漬漬的手，一邊拘謹地說：“回來了……”
蘇妍嗯了一聲，並沒有看她，徑直向臥室走去。
“飯馬上就好。“蘇春梅輕聲提醒。
“不吃了，我睡一會兒。” 下午在山上吹了風，她覺得頭有些疼。
蘇春梅望著關上的臥室門，沮喪地嘆了口氣。
不知睡了多久，蘇妍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她摸著結束通話了。沒一會兒，鈴聲再度響起，她拿起來看了眼，按了接聽。
“喂。”她聲音嘶啞，有氣無力。左手撫著額頭上，感到自已應該是發燒了。
“蘇妍，你什麼意思啊？”杜帆的大嗓門很突兀地傳來，背景嘈雜，夾雜著悠揚的鋼琴聲。
蘇妍皺了皺眉，把手機拿遠了點，又看了眼來電，是邵東辰的電話沒錯。
“什麼？”她疑惑地問。
“什麼什麼？你掛我電話，卻接他的？”杜帆喋喋抱怨著，“看錯你了，重色輕友！”
蘇妍這才反應過來剛第一個電話是杜帆打的，要擱以前她肯定會反唇相譏：他是我老闆，你哪位？可今天她實在沒心情，只想儘快結束通話。
“哦，不是，我剛才不小心點錯了。什麼事？”
杜帆衝旁邊的一臉深沉的羅某人挑了下眉，“沒啥事，就是想你了，我們在老地方喝酒，你要不要來？”
羅某人停下了舉杯的手，拇指在玻璃杯壁上摩挲著。
“來不了，我還在老家。”蘇妍輕咳了聲 “沒事我就掛了啊，困。“她實在沒力氣跟他寒暄。
“喂，喂？這就掛了？我還沒說完——“杜帆對著手機喊。
邵東辰淡淡瞥了他一眼，抬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杜帆將手機丟給邵東辰，疑惑地問：“你倆吵架了？”
“沒有。”
“那我怎麼覺得你倆都有點不對勁？”
“她身體不舒服，在老家休息兩天。”邵東辰想起她在襄市的種種反常舉動，心裡沉沉的。
“哦，怪不得，說話有氣無力的，”杜帆笑道，“人家難得回家一躺，在家休息兩天怎麼了，你有什麼不高興的？”
邵東辰未予理會，又往杯中倒酒。
“行了，別再喝了。”杜帆伸手奪過酒瓶。
邵東辰放下酒杯，伸手掐著眉心，“姜女士要給我安排相親，”停頓一瞬，“是聶家的女兒。”
“聶家？哪個聶家？”
邵東辰眉心蹙著，沒有回答。
“不會是橙山集團那個聶家吧？”杜帆猶疑地問。
“嗯。”
“哈哈，好事啊，”杜帆瞪著他笑出了聲，“聶家可是傳媒大鱷，要是你跟聶家女兒聯姻成功，那咱們進軍娛樂領域不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邵東辰懶理他。
“所以,”杜帆笑著繼續揶揄他，“你這是為選江山還是選美人而苦惱？”
“江山美人我都要，”邵東辰冷冷地瞥了杜帆一眼，“開發娛樂領域這塊不是你在負責麼，我不介意你去抱聶家的大腿，反正做不好你滾蛋。”
杜帆：“……”
***
掛了電話，蘇妍看了眼時間，不過九點半，可她再無一絲睡意。窗簾沒拉，月光微弱地灑進來，她在黑暗中呆望著頭頂的水晶燈，靜靜地躺著，一動未動。
過了會兒，她掙扎著爬起來，準備出去倒杯水喝。房門開啟的時候，她愣了下，沒想到母親還沒睡，她端坐在沙發上，電視的聲音開得極小。
蘇妍去餐桌邊喝水，蘇春梅跟過來，一臉熱切地問她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說稀飯還保著溫，菜熱熱就能馬上吃。
蘇妍啞著嗓子說不想吃。
章母盯著她，“你臉怎麼那麼紅？”說完手就探上了她的額頭，驚撥出聲：“怎麼這麼燙，你發燒了。”
母親的指尖涼涼的，撫在額頭上很舒服。蘇妍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下，覺得有些彆扭。
蘇春梅把手拿開，轉身就去找來溫度計，一查體溫達到三十九度，瞬間緊張得就要拉女兒去醫院。
但蘇妍說什麼也不願去醫院，蘇春梅只好從藥箱裡翻出退燒藥，幸好還沒過期。
蘇妍吞了一粒退燒藥，就又回房睡了。
她其實沒怎麼睡著，迷迷糊糊的，感覺母親一趟趟地往她的房間跑，給她額頭換了無數遍的溼毛巾。後來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感覺身體輕鬆了些，就聽到母親長舒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出汗了好，出汗了好’，她心中莫名湧起一絲暖意，似乎也鬆了口氣，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六點半，蘇妍起來上廁所，母親已經又在廚房忙了。她倚著門默默看了一會兒，回到床上怎麼也睡不著了，心裡沉甸甸的，眼睛也有些澀。
蘇春梅一早起來忙碌，她熬了青菜雞絲粥，還炒了兩個清淡小菜，切了些水果。飯菜剛準備好，女兒的房門就開了。她上去摸了她的額頭，鬆了一口氣，笑著說：“不燒了，醒了也好，先吃飯，吃完再去睡會兒。”
蘇妍嗯了一聲，就去洗漱了，蘇春梅忙不迭地把飯菜往桌上端。
蘇妍出來就看見蘇春梅正在給她盛粥，她的脖頸、手上空無一物，只一身樸素的衣服，腰間繫著碎花的圍裙，動作緩慢而輕柔，臉上的表情也很溫和。
這個畫面在在早晨金黃的光線對映下，顯得有些不真實。
她記得章女士以前最喜歡穿漂亮的連衣裙，戴閃耀的首飾。
這一點也不像她。
蘇妍揉了揉眼睛，默默地走向餐桌，坐下來。她聞到了飯菜的香味，感覺到肚子餓。
雞絲粥軟糯香甜，溫度也是剛剛好，蘇妍埋著頭，一碗很快見底。端起碗正要再盛時，母親已把手伸過來了，她眉目舒展，嘴角掛著笑容，一副心滿意足的慈愛表情。
蘇妍心裡一亂，覺得有點不適應，低聲說了句：“我自已來。”
蘇春梅悻悻地收回手，叮嚀道：“我早上下樓買了些感冒咳嗽之類的藥，待會兒吃完飯，你挑著吃點，嗽得那樣厲害，哪裡睡得好。”
“嗯……”蘇妍頓了頓，“我一會兒回B市。”
蘇春梅一臉錯愕，“這麼急嗎，今天是週日，下午再走也——”
“媽，”蘇妍打斷她，低頭隨口扯了個理由，“公司有點事。”
其實哪有什麼事，她只是覺得跟母親這樣待著有些彆扭。
蘇春梅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蘇妍吃完飯看時間差不多拎包準備走，蘇春梅見狀也換了鞋，拿起包說要下去買菜，順便送送她。
母女倆一前一後沉默地往外走。
小區碰見熟人打招呼，蘇春梅也不欲跟她們多說，急著跟上女兒的步伐。
門口等了兩分鐘，蘇妍叫的車就到了，她轉身看向母親，說：“我走了。”
蘇春梅望著她欲言又止，最終只說了句：“別忘了吃藥。”
蘇妍坐上車，衝她擺擺手，說：“知道了。”
車子啟動，蘇妍僵直地坐在後座，眼睛茫然地盯著前面的一點，一動未動。她能感覺到車窗外有一束視線一直追隨著她，但她不敢回頭看。
車子駛離小區後，她終於鬆懈下來，慢慢地靠在了椅背上。
此刻烈日高照，晴空萬里，江面波光粼粼，對岸的高樓鱗次櫛比。
蘇妍望著車窗外不斷閃現的畫面，覺得這個城市雖然變得陌生，嶄新開闊的江邊大道，高聳輝煌的大樓早已不是當年她上學時的模樣，但這江邊的風吹起來還跟以前一樣讓她覺得舒服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