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鄧肯突然發現當肩膀上這個鴿子開口講話的時候,他哪怕有一根比頂樑柱還粗的神經也很難走出從容的步子。芿

這一刻他無比希望自已能像個正常的海盜船長一樣肩膀上頂個鸚鵡——再不濟頂個猴呢?

但他已經推開了通往海圖室的大門,這時候再扭頭回去是不可能了。

陳放航海桌的房間內,山羊頭正在興高采烈地叨叨著關於海魚燉菜的第十二個傳說,船長寢室開門的聲音終於打斷了這個聒噪的傢伙,他那黑黢黢的木頭腦袋立刻便轉向鄧肯的方向,語調上揚顯得十分愉快:“啊,船長!您終於出來了——我要跟您說,愛麗絲小姐真是一位出色的交談物件,我已經很多年不曾如此盡興地與人聊天了,您知道……”

鄧肯直接無視了山羊頭的大聲逼逼,而是第一時間看向航海桌對面的受害者,然後就看到無頭的人偶正闆闆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手裡捧著自已的腦袋,同時死死地按著自已的耳朵。

即便如此,愛麗絲的眼神仍然渙散的跟連上了十二節高數課似的,甚至連鄧肯走到她面前都沒有任何反應。

鄧肯:“……”

“她自已把腦袋拔下來的,”山羊頭不等鄧肯開口就解釋起來,“雖然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芿

山羊頭的叨逼叨何等威力絕倫,竟然能逼的一個詛咒人偶把自已的腦袋拔下來以對抗聲波?!

而在鄧肯心中震驚的同時,那說嗨了的山羊頭也終於注意到了船長帶出來的某個陌生傢伙,他的木頭腦袋微微轉了一下,黑漆漆的眼珠突然盯著鄧肯肩膀上的鴿子:“嗯?船長,您肩膀上這是……”

“它叫艾伊,現在開始是我的寵物。”鄧肯言簡意賅地說道,用盡可能少的句子來避免可能的漏洞,並同時觀察著山羊頭聽到這話之後有什麼反應。

“您的寵物?”山羊頭明顯呆了一下,隨後便彷彿自顧自地腦補了什麼,“啊,剛才失鄉號確實感知到您暫時離開了船……您是去進行靈界行走了麼?這是您在靈界行走的過程中帶回來的戰利品”

靈界行走?

一個從未聽過的詞突然冒了出來,鄧肯則想到了那個放在船長寢室中的黃銅羅盤,想到了曾經真正的鄧肯船長留下的字跡,以及靈魂穿梭投射到遠方的奇妙體驗,他心中隱隱將之對應,感覺猜的八九不離十之後才表情淡然地點點頭:“稍微散散心而已。”

鄧肯話音落下,那山羊頭頓時意料之中地恭維起來:“啊!真不愧是偉大的鄧肯船長,哪怕是一次簡簡單單的靈界行走都能帶回戰利品——這是一隻鴿子麼?能成為您的寵物,那想必有非凡之處?您甚至把您的羅盤都掛在了它身上?這是否……啊當然,您的判斷永遠是正確的,不過這隻鴿子是有什麼特殊?難道它……”芿

鄧肯從山羊頭的恭維中聽到了某種委婉的東西,他心中一動,意識到這山羊頭顯然認識如今正掛在艾伊胸口的黃銅羅盤,而且這個羅盤對真正的鄧肯船長而言顯然非常重要——重要到本不應該隨隨便便放在一個新冒出來的“寵物”身上。

但哪怕察覺了不妥之處,他也毫無辦法,因為那羅盤現在跟鴿子已經“綁”在一塊了,甚至……根據靈體之火的操控反饋來看,此刻那鴿子彷彿才是羅盤的本體似的!

鄧肯心中迅速地思考起來,但他臉上仍然維持著毫無波動的表情,而就是這麼一愣神的功夫,原本正老老實實蹲在他肩膀上的艾伊卻突然發出響亮的咕咕聲,緊接著便拍打著翅膀飛到了山羊頭面前。

山羊頭漆黑的眼珠瞬間盯在鴿子身上,後者則煞有介事地歪了歪腦袋,用嘴殼子啄了啄山羊頭的臉:“充Q幣不?”

鄧肯:“……”

“具備靈智的異常?!”山羊頭也顯然怔住了,但緊接著便反應過來,語氣極為驚訝,“這隻鴿子竟然會說話?!”

鄧肯立刻在旁邊委婉地提醒了一句:“你也會說話。”芿

鴿子艾伊也在桌子上踱了兩步,一邊走開一邊自顧自地念叨著:“像話嗎像話嗎像話嗎……”

鄧肯見狀隨即搓了搓指尖,伴隨著綠色火焰突然跳躍,在桌上踱步的鴿子眨眼間便消失在空氣中,並在下一瞬間回到了他的肩膀上。

“是的,具備靈智的異常,而且被我直接控制,”鄧肯對山羊頭點了點頭,“還有什麼問題麼?”

山羊頭趕忙回答:“啊……當然沒有,當然沒有,這樣就完全沒有問題了——一切盡在偉大的鄧肯船長掌握之中。”

鄧肯便不再搭理山羊頭,迅速結束了這個話題之後他便把注意力放在仍然抱著腦袋發呆的愛麗絲身上——或許是之前那心胸開闊的經歷進一步增強了他神經的強韌,也可能是看了幾次之後看習慣了,他這時候看著愛麗絲抱頭髮呆的模樣竟然沒覺得太過邪門,反而覺得這傢伙有點……可愛。

他伸手拍了拍人偶小姐的肩膀:“醒一醒,醒一醒。”

愛麗絲的身體頓時激靈一下,彷彿從一個長久的噩夢中驚醒一般,隨後被她捧在手中的頭顱便嘴巴一張一合地發出聲音:“船……船……船……”芿

鄧肯:“你先把頭接上。”

愛麗絲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手忙腳亂地把腦袋放回原位,咔噠一聲關節閉合之後她的聲音終於恢復流暢:“啊,船長你回來了?剛才好像發生……山羊頭先生說完了?”

桌上的山羊頭立刻開口:“不,我們剛聊到關於海魚燉菜的某些傳說,這個話題下次可以……”

鄧肯言簡意賅:“閉嘴。”

“哦。”

一旁的愛麗絲則在山羊頭開口的瞬間就非常明顯地抖了一下,堂堂一個詛咒人偶臉上竟然露出驚悚的表情,哪怕下一秒那山羊頭就在船長的命令下老實地閉上了嘴巴,她也仍心有餘悸地看了航海桌的方向一眼。

鄧肯懷疑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這位人偶小姐都不會踏進船長室了。芿

想到這,他終於好奇地問了一句:“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我……”愛麗絲表情有點呆滯,彷彿她最初造訪船長室的目標已經隨著跟山羊頭的一場交談而忘光了,但幾秒種後她還是反應過來,“啊對了,我只是想問一下,船上有可以洗澡的地方麼?我的木箱之前進了海水,現在感覺關節有些……不太舒服。”

說到最後,人偶小姐臉上的表情明顯有點尷尬,但其實比她尷尬的反而應該是鄧肯——畢竟她那箱子之前是被鄧肯給扔下船的。

而且還扔了好幾次。

心中尷尬一閃而過,鄧肯努力維持住了臉上表情不變,語氣平淡:“就為了這個?”

愛麗絲拘謹地坐在椅子上:“就……就為了這個。”

“對於很多遠洋海船而言,淡水是極為寶貴的資源,洗澡是一件奢侈且需要剋制的事情,”鄧肯先是一本正經地說著,但緊接著便突然露出一絲微笑,“不過你很幸運,失鄉號不是一般的船,淡水在這裡不是問題。跟我來,中段甲板下面的船艙裡就有洗澡的地方,要去那裡首先得穿過上甲板。”芿

愛麗絲立刻站了起來——這個放著山羊頭的地方她是真的一秒都不想呆了。

鄧肯則在離開房間之前回頭看了山羊頭一眼:“你繼續掌舵。”

交代完之後,他才起身推開船長室的門,帶著愛麗絲來到了甲板上。

此刻夜幕已經低垂。

無垠海上夜空晴朗。

這是在連續多日的陰雲之後,鄧肯第一次站在這個世界的晴朗夜空下。

他突然停了下來,仰頭望著天空,一動不動地盯著這片夜幕。芿

夜空漆黑無星,沒有任何天體存在。

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一道隱隱約約彷彿撕破了整個天空的灰白色“裂痕”,那裂痕橫亙在天際,其邊緣仿若血肉綻開般延伸出細密的裂紋,暗淡灰白的光暈從裂痕中緩緩向外逸散著,如同一池深水中瀰漫開的血痕。

這道橫亙天空的“蒼白傷痕”照亮了整個無垠海,比鄧肯記憶中的月光還要明亮兩倍有餘。

從某種意義上,這無星無月唯有一道傷痕的天空對鄧肯造成的衝擊甚至遠勝過那一輪被符文圓環禁錮起來的“太陽”。

因為不管再異常的太陽,它也只照耀著鄧肯腳下的天地,而在鄧肯作為地球人的認知中,所謂“太陽”,無非是億萬天體中的一個罷了。

所有的扭曲異象,都侷限在陽光照耀之下,陽光之外的天空中,還可以有蘊含著無窮可能的群星——雖然對於一個被困於重力的生靈而言,這陽光照耀之下就相當於整個世界,但起碼,這樣的話鄧肯還能理解並接受這異象的規模。

然而此刻的夜空中,鄧肯卻沒有看到任何可以被稱作“星辰”的天體,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沒有遙遠的星河。

有的只是一道撕裂的傷痕,以某種他無法理解的光影姿態覆蓋在蒼穹之上,向外不斷逸散著蒼白的光霧。

整個無垠海都籠罩在這蒼白如雪的夜色中。

比太陽更遠的地方,是遙遠的虛無,以及更大的異象。

鄧肯什麼也沒說,只是死死地盯著天空,無數的疑問與猜想卻在他腦海中盤旋著。

其他星球在什麼地方?是從一開始便不存在麼?還是說……自已腳下的世界是一個位於宇宙真空地帶的天體,它與其他星辰的距離過於遙遠,以至於這裡的夜空是漆黑無星的?那橫亙天穹的蒼白傷痕又是什麼?是一道撕裂的空間縫隙?是一個可以觸碰的天體結構?亦或者僅僅是一個幻象,漂浮在這險惡的無垠海上空?

“船長?”

終於有一個聲音將鄧肯從靜默中喚醒,人偶愛麗絲有點緊張地看著突然停下腳步的幽靈船長,她看到對方的臉色突然變得比之前還要陰沉嚴肅,這把她嚇住了:“您沒事吧?難道是天象要變了?有大風暴麼?我曾聽箱子外的海員說過這個……”

“……什麼也沒有。”

鄧肯輕聲說道,隨後突然從天空收回了視線,一臉平淡地看著愛麗絲,好像是回答,又好像說給自已似的重複了一遍:“什麼也沒有。”

“那我們……”

鄧肯邁步向前走去,表情平靜的彷彿什麼都沒發生:“走吧,我帶你去船艙——你以後也可以在那裡洗漱,如果你需要洗漱的話。”

這個世界再一次向異邦人展示了它的詭異怪誕,而這種詭異怪誕似乎還遠遠沒有盡頭。

鄧肯已經意識到,不知道還有多少令人驚愕的異象在未來等著自已,每一次都大驚小怪的話,他這輩子恐怕就只剩下大驚小怪了。

如果說過去幾十年在地球上的人生經歷讓他積累了什麼經驗,那有一條是如今最有用的:

如果一個問題確實地存在著,那就想辦法去解,問題不會因為自已的否認而自行消失,就如眼前這怪誕的天空不會因為他的質疑而變成繁星燦爛的樣子。

這個世界呈現出這般姿態一定有它的道理,萬事萬物既然能存在於這裡,那這就是個無可辯駁的事實,再荒誕、再古怪的現象,也是客觀事實上的存在——自已一時間無法理解,那是自已的問題,不是世界的問題。

作為失鄉號如今的船長,鄧肯覺得自已可能會有很長時間來慢慢去了解這個世界。

愛麗絲不知道這一路上船長的沉默是因為什麼,她只知道鄧肯身邊的氣氛突然間變得有些壓抑,但在抵達目標船艙之後,這種壓抑的感覺卻又突然消失了。

鄧肯帶著人偶小姐來到了可以洗澡的地方,這是給上層海員準備的浴室——對於一艘古典的風帆海船來說,這種浴室算是某種“奢侈”設施,正常情況下這種設施肯定不是給普通水手準備的。

古老時代的風帆船隻在遠洋航行的時候其生存條件其實相當惡劣,有限的淡水、腐敗的食物、糟糕的醫療以及長期航行帶來的心理問題困擾著每一個挑戰大海的探險者,在地球上,這其中的許多問題甚至到了工業時代前期都未能完全解決。

據鄧肯所知,地球上早期的風帆遠洋船隻上甚至沒有給普通船員準備的廁所,一般水手的個人問題通常都是在朝向大海的格柵板上解決(這個過程還要注意風向),洗澡更是個艱難的問題——用備用帆充當澡盆、用海水沖洗身體是許多不講究的水手們的解決之道,而更多的風帆時代海員乾脆就選擇數週甚至數月不洗澡。

畢竟,和壞血癥、鼠疫以及巨大精神壓力導致的群體癔症比起來,一點點衛生問題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但不知是不是諷刺,在一艘人人畏懼的幽靈船上,這些糟糕的生存問題反而得到了解決。

失鄉號上的淡水艙會自行補充,放在倉庫中的食物毫無腐敗的跡象,幽靈船長不會生病,愛麗絲的頸椎問題也不是航海原因導致的。

除了跟山羊頭相處的時候經常感到血壓上升之外,這艘船其實還挺宜居的……

“澡盆旁邊的管道通往淡水艙,直接取水就行了,澡盆的塞子掛在那邊,別弄丟——目前條件有限,船上不供應熱水,但你應該不介意這個。”

鄧肯向愛麗絲介紹著船艙裡的設施,這些平平無奇的經驗卻都是他在過去好些天裡探索的成果。

“能沖洗一下身體就行了,關節進了鹽水實在不太舒服,”愛麗絲倒是一點都不挑剔,她略帶好奇與興奮地看著船艙中的各種東西,一邊聽著鄧肯的介紹一邊點頭說著,“我只是個人偶,對熱水澡沒什麼追求的。”

鄧肯點了點頭,但緊接著表情又有點怪異,他看了愛麗絲一眼,語氣略顯猶豫:“說起來,你知道怎麼洗澡麼?你有這種……‘生活經驗’麼?”

愛麗絲還真呆了一下,然後一邊思索一邊很認真地說著:“應該……行吧?就是把關節拆下來沖洗沖洗,洗完了裝回去……”

鄧肯:“……?”

他看著愛麗絲,愛麗絲也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你考慮過都拆下來之後怎麼靠自已裝回去麼?”鄧肯知道自已這隨口一問真提醒對了,眼前這個從來沒離開過箱子的人偶是真的沒這方面經驗,“我可沒辦法幫你。”

愛麗絲:“……好像也是啊。”

“而且我非常不建議你經常拆卸自已的關節,”鄧肯又語重心長地提醒著,“哪怕你的身體結構允許這麼做。”

愛麗絲有點困惑:“為什麼?”

“拆多了容易掉,”鄧肯終於無奈起來,他之前可完全沒想到跟一個詛咒人偶待在一條船上竟然還會有這麼多“細節問題”,小說電影電視劇裡面從來沒提過這個,“我可不希望某天你走在甲板上突然就當著我的面散了一地,船上可沒有人懂得怎麼維護人偶的關節。”

說到這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你的頸椎問題已經夠嚴重了。”

愛麗絲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頓時一縮脖子:“啊,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我想到該怎麼做了……”

“最好如此,”鄧肯說著,又有點不放心地看了這個生活經驗不怎麼夠用的人偶一眼,這才準備轉身離開,“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別搞出太大的麻煩。”

“好的船長,謝謝船長,”愛麗絲愉快地說著,但就在鄧肯即將走出船艙的時候,她突然又開口了,“啊對了,船長……”

鄧肯停了下來,微微側頭:“還有什麼事?”

“船長……我突然覺得你好像也沒那麼可怕的啊,”愛麗絲看著鄧肯的背影,認真斟酌了一下詞句,“那個山羊頭說你是無垠海上最可怕的船長,是所有航線上最不可捉摸的災禍,但……”

“但是什麼?”

“但我看你好像挺好說話的,還有點像個愛操心的家長……”

鄧肯沒有回頭,只是沉默兩秒後突然問了一句:“你從哪裡來的家人的概念……你有家人麼?”

愛麗絲頓時遲疑了一下,慢慢搖著頭:“好像沒有。”

“那就不要談論什麼家長的話題了,老老實實在船上待著,我會安排好你在這艘船上的生活。”

“哦,好的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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