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陳淇不是你們這兒員工吧？”崔楠試探著繼續問，眼睛仔細辨別著眼前人的神色。
林志遠頭都沒有扭一下就蹙起了眉，常年帶笑的臉也沒了表情。
“這樣吧，我讓陳淇明天來幫你們一天。”林志遠邊低頭繼續動作邊打起了商量。
“一天。”崔楠頓了頓，聲音中帶著強硬和不容拒絕的語氣“一天能忙過來，那到年底應該也可以。”
林志遠抬頭看了崔楠一眼，崔楠沒有動，也是直直的看回去。
“我把他叫過來問問。”林志遠不願糾纏，說著開啟手機撥出電話。
崔楠點了點頭，看向崔父回過來的微信緩了口氣。
【小淇自已同意來就行，你可別強迫人家。】
【好】
【你讓他在店裡待著看著點就行，他膽子小，你多照顧著點，別欺負他。】
【知道了，我欺負他幹啥？】
【不用讓這孩子幫啥忙，就好好在店裡歇著就行。】
【行行行】
崔楠打完字剛傳送過去，正想著他爸還會發些什麼話，一串熟悉的電話提示音就從身後傳來。
崔楠扭頭看向身後。
陳淇正緊張的邁著小步，懷抱裡艱難的摟著兩隻小貓朝過跑。
他剎然聽到鈴聲時慌亂的不知所措，甚至迷茫的呆立了幾秒，這才手忙腳亂的用小拇指指尖朝口袋那邊勾，又不敢扔下貓，又不敢不接電話。
他著急的滿臉通紅，額角都冒出了汗，動作和模樣之中處處透露出笨拙的滑稽。
崔楠怔了一下，第一個想到的不是上前幫忙，而是想著終於在陳淇臉上看到那個年齡該有的神色。
林志遠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面，遠遠的朝陳淇招手然後指向手機，不看現在的陳淇根本顧不上關注周圍的動靜。
崔楠邊笑邊朝著陳淇跑過去，一隻手幫忙拿出手機，直接結束通話又放回他口袋裡。
“你別…”陳淇的聲音難得大了點，卻一下子戛然而止斷在了嗓子裡，他瞪圓了眼睛看向崔楠，裡面是滿滿的慌亂和驚恐，斥責他的自作主張，又藏著深入骨子裡的害怕。
崔楠笑著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抬頭讓陳淇看到打電話的人是誰，得到的卻是他驟然鉅變的臉色。
崔楠不動聲色的跟著斂起了笑容，難得開始懷疑起自已的動作。
陳淇臉色煞白，唇也跟著成了灰白色，搖搖欲墜般身子驟然晃了兩下，崔楠連忙在身側扶住他，眸色沉了幾分。
太奇怪了，這種感覺。
陳淇最終還是磨磨蹭蹭的走到林志遠面前，皮笑肉不笑的點頭打招呼，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樣。
“你要去他們店裡幫忙？”
林志遠簡簡單單的一句詢問打破了平靜的凝望，陳淇木著臉沒有回應，身子卻忽然抖了一下。
崔楠隱匿著自已沒有做出任何動作，手卻不由自主的攥成了拳頭，無法否認，他有些緊張。
心裡從開始的鎮定自若瞬間變成而今的心中無數，之於前者是因為知道天秤早已有了偏移，之於後者的話。
崔楠頓了頓抬起腦袋。
陳淇害怕面前那個叫做林志遠的人。
害怕極了。
懷裡抱著的小貓貪戀著擁抱的溫熱，不斷調整姿勢不耐煩的嚎叫，那叫聲綿軟悠長，隱隱綽綽的勾著人，似乎也在勾引著陳淇，讓他貪戀起身旁的支柱。
崔楠，小時候和他一起玩耍的哥哥。
陳淇斂下眸子，睫毛打下一團陰影。
崔楠的手還放在他胳膊上，少有的支撐感讓他又鎮定起來，找回支配身體的感覺。
“嗯”
軟軟綿綿極似哼吟的聲音悠悠的從身側傳來，崔楠不太確定是自已幻聽還是現實，他有些驚訝的看向陳淇才知道，是真的。
陳淇平靜的看著他，嘴角隱隱約約的帶著笑。
崔楠笑意盈盈的攬著陳淇的肩膀，甚至收緊了一下，把他整個人都攬在了懷裡，這才滿足的抬頭看向張志遠。
“明天再過來吧，今天先和我們去新溪縣一趟。”
“啊？”陳淇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疑問，他搖了下腦袋，含著怯意詢問，卻無論怎麼壓抑也沒有掩飾住他聲音中的顫抖：“我不是不用去新溪縣了麼？”
陳淇說完最後一個字渾身就軟的要朝地上癱，力氣好像被什麼抽乾了，僅僅一秒鐘，現在還站著全靠崔楠的胳膊支撐著。
他的內心持續叫囂著上升的膽量，挑戰權威的顫慄不由自主的從內心噴湧而上，細小且隱秘卻帶著極大的衝擊力，是一種從骨縫中生長出的、似乎生而就有的恐懼。
剛剛才意識到說出什麼的陳淇在對面男人變化的視線中瞬間滿臉漲紅，唯唯諾諾的低下了腦袋，手指不斷顫抖著越來越冷。
接下來的交談在陳淇無意識坦白後順利了許多，都不用崔楠多說，林志遠早已佔了下風，在面子的丟失和保留中他猶豫不決，最終選擇了後者。
而陳淇眼前的世界卻早已在沒有回應的等待中變了模樣，內心潛在的驚慌如同進行中的化學反應猛烈且迅速，推翻重來的機會都沒有，讓物質逐漸虛化。
陳淇抖著身子朝崔楠的方向縮，手指不由得用力抓在小貓身上。
他幹了什麼？他忘了。
不知何時變至蒼白的面色，崔楠低頭看向陳淇的第一眼，他便像是要倒在地上，面色白的不像個正常人。
崔楠心跳的極快，他疑惑的手指不知該放在何處，猶豫的搭在陳淇肩上微微欠身，揪住他白嫩卻乾澀的臉頰捏了捏。
眼前陳淇瞳孔遲鈍的轉了兩圈，放在眼前的崔楠身上時，崔楠這才鬆了一口氣。
“想什麼呢，臉色怎麼這麼差？”崔楠問。
陳淇艱難移著腦袋抬眸回視，半晌搖了搖頭。
他不記得了。
陳淇手指攥緊摸到一小團絨毛，他怔愣了的看著手掌中的東西，驚覺中才發現自已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他還是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陳淇有點慌張的看著眼前的崔楠。
崔楠就這樣半欠身等了許久，等到陳淇的瞳孔有了點神采才放心的笑起來，嘴唇一張一合吐出來幾個字。
“幫我把它們照顧到年底吧好不好？”
“…”
陳淇的嘴巴忽然張的很大，但一句話都沒說。
他迷茫的環顧著周圍，發現沒有其他人後才呆呆的停下來，把疑惑堪堪忍住，回想剛剛崔楠說的話。
陪小貓，到年底，再回去。
碩大的欣喜將陳淇的包圍，滿腔激動無法表達於言語之中，陳淇莽撞的點頭同意，發愣了幾秒才繼續問：“真的嗎？”
他不敢相信，陳淇認真的看著崔楠的眼睛，似乎是要看看裡面是否涵蓋著欺騙。
“嗯，不過可能平時得順便請你幫幫忙。”崔楠接受他的審視，眉眼彎彎看著陳淇的表情，少年青澀的面頰上滿是驚喜融合的不可置信，像個小孩子一樣，開心了就會吱哇亂叫，喜悅也不會做任何掩飾。
明明在別人臉上也看到過許多次，現下崔楠卻跟著莫名有些喜悅。
“好啊。”
得到確認答案的陳淇自是滿口答應，聲音乾啞又堅定，小手不斷歡快的亂動。
抱著小貓，陳淇揉搓撓弄又小心翼翼的讓他們依偎在自已胸前，目不轉睛的照看他們，看路也是顧不上，亦步亦趨的跟在崔楠身後，邁開的步子微微發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