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趕著要下班的點，店內姍姍來遲走進了幾個外鄉人，他們說著一口流利卻黏糊的外鄉話，艱難朝崔楠表達著需求，但那話詰屈磝碻，崔楠沒怎麼聽懂。
崔楠無奈的點頭又笑了笑，幾乎翻遍了整個店內的東西放到他們面前，對方卻都只是不斷的在搖頭擺手。
崔楠正準備跟他們表示歉意，卻見陳淇紅著臉隨意的舉了起來身後的一個包裝袋。
“是這個嗎？”陳淇軟糯的口音讓晦澀難懂的話聽起來舒服了不少。
崔楠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站在門口的那兩個客人，他們驚喜的上前抓在手中來回傳閱的看了兩輪，帶著怯笑小心詢問陳淇。
“得掃洽？”
“多少錢？”
陳淇側頭看向崔楠，像是邀功一般興致沖沖的直直對上崔楠的眼睛，又被崔楠的眼神燙的瞬間滿臉通紅，含笑的一下子就移開了視線。
崔楠的眼神過於直白和專注，帶著毫不掩飾的意外和欣慰。
真的……陳淇深撥出一口氣，心口砰砰的跳動著似乎要蹦出來。
腦袋裡藏滿了懊惱，他用胳膊肘頂了身側的崔楠一下，再次重複道：“多少錢。”
崔楠這才回過神來。
“二十八。”崔楠說。
“二十八？”顧客重複念著價格，崔楠難得能聽懂點了下頭，嘴角微微彎起。
食物裝袋，門簾掀起又落回，崔楠目送著顧客出去，帶著驚訝看向陳淇，卻見剛剛還神采飛揚的他又變成之前默不作聲的模樣。
崔楠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低下腦袋，他琢磨著陳淇的小心思，手指甲掐在指尖上。
“真棒，多虧你今天在這。”
崔楠說完嘆出一口氣，彆扭的拿起水喝了一口。
極似哄小孩的聲音溫溫柔柔的鑽進了陳淇的耳朵，他的耳垂也紅了起來，僵硬的身子更加僵硬直立，溫柔的話語在緊繃的腦袋裡不斷重複盤旋。
陳淇有些不知所措的出了一身汗，彆彆扭扭的來回看向四周的東西，惶恐的掩蓋著內心的欣喜，半晌才回過神來看向崔楠。
與此同時，溫熱的掌心揉搓在他的腦袋上。
崔楠看到，抬起頭的陳淇雙眸澄澈的帶著光。
有點可愛。
店鋪外渾厚深沉的男聲女聲交起雜落，打著招呼相互調侃。
“下班下班。”
“走了，下班。”店裡的崔楠拍了拍陳淇的肩膀。
陳淇點頭卻沒有動，他有些猶豫的看了樓上一眼，又看著收拾東西的崔楠，腦子裡像別了根筋一樣，執拗的想法催促著他上去。
陳淇跑了，忽然朝樓上跑。
崔楠在樓梯口等了一陣，也上了二樓。
陳淇蹲在籠子前，認真的觀察著裡面的兩個小傢伙，直到崔楠走過去，他才解釋“我想再看小貓一眼。”
兩個貓在裡面睡得悠然自得，陳淇失望的看了會沒再打擾，只是不捨得站起來又等了一陣，檢查好清水和食物才說“走吧”。
“明天還能看到。”
市場的大門口車堵成了一團，崔楠扭頭看向副駕駛，陳淇垂頭看著外面的星空不知道在瞎想什麼，若有似無的輕嘆可能他自已都沒注意到。
“嗯。”貓兒似的幼小哼聲傳來，崔楠不由自主的敲打起方向盤，藉著月色打量起陳淇，心底細細盤算。
“回員工宿舍對吧？”
陳淇再次哼應點了點頭，無知無覺中忽然間回過神來，他扭頭看向崔楠，有點尷尬的又點了點頭。
拘束的氛圍讓他渾身充滿了不自在，神思飄搖在瑣事上卻又不敢飄的太遠。
樹影橫擋於彎月之間，將它硬生生掰成兩半，陳淇斜睨著二人的影子偷偷移動玩樂，又在一走一停的車上回憶起今天的快樂。
很快樂，陳淇想他一定會永遠記得今天。
市場與員工宿舍隔的很遠，三四線小城間，市與市之間的距離，開的再快也有一個小時，被早起折磨的陳淇於安靜又平穩暖和的車內漸漸模糊了雙眼。
陳淇睡著了，崔楠聽著身側傳來的微小鼾聲默默調高溫度，降低了車速。
太遠，不該讓他回宿舍住，崔楠皺起眉頭，後知後覺的後悔，他明顯也被感染了睡意，連打了好幾個哈欠，不斷瞪眼保持著清醒。
外面靜謐的街道訴說著冬日夜間的冷意，一個個提速超車趕著回家的車流，將崔楠晃晃悠悠的車顯得格格不入。
明天給他找個住處。
崔楠邊想邊打著轉向踏進了市與市的邊界，隔著兩側三四條車道和驟然變多的車輛，這個市的樹枝上已然掛滿了通紅的小燈籠，兩側的路燈打的很亮，將道路照的亮如白晝，來來往往的車輛時不時會鳴笛催促著前車，一側的陳淇傳出不滿的哼唧聲，不耐煩的在座椅上亂動。
崔楠的喉結不自覺的滾動，正欲要說話將陳淇叫醒，身側委屈的聲音再次傳來，小貓似的輕吟，嗶哩啪啦的炸開。
打了個哈欠，陳淇一手揉眼睛，一手撐著車椅往起坐，他閉眼又仰躺在座椅上眯了好幾秒，這才似是察覺到環境不對僵硬的扭過了頭。
陳淇睜著怯生生的霧眸看向崔楠，用比白天大了一倍的聲音對崔楠道：“不好意思，睡著了。”
那聲音聽著就是明顯還沒睡醒，說出的話都含糊不清，崔楠沒忍住笑了一聲。
陳淇臉蛋睡得發粉，臉頰上印著深深的睡痕，一小格一小格的像個棋盤。
“沒事兒。”崔楠道，他說話忘記壓抑話語間的笑意，被陳淇聽個正著。
陳淇沒有理他，還低哼了一聲，扭頭直看著車窗外的霓虹燈，安靜的車裡是兩人淺淺的呼吸，如果能忽視掉崔楠的笑聲可能陳淇還會好些，但此時本該很冷的他卻感覺很熱，甚至出了汗，內裡也有點尷尬和無措。
“笑什麼？”陳淇捏著衣服上的掛鏈一扭頭睜大眼睛瞪著崔楠。
“沒事。”
崔楠的話明顯就不可信，三個字都浸潤滿了笑意，似乎是之前掩不住的笑聲中留下的餘韻，讓陳淇在自我開解中再次鑽回了之前的情緒。
“別睡了，醒醒神，晾晾汗，還有十幾分鍾就到了。”
“沒睡。”
陳淇帶著惱怒的扯大了嘴巴說話，連自已都被自已驟然發出的高聲嚇了一跳，他出了一身熱汗，連忙捂在自已嘴巴上，低下腦袋，內心咒罵著自已的破脾氣。
什麼時候這麼嬌縱了，明明他也是好心提醒不是。
陳淇渾身都不對勁。
崔楠愣了一下，卻笑的更甚，當然他並沒有笑出聲來，而是藏著掖著，認真直視著道路的前方。
身側，暖哄哄的空調吹在身上，陳淇垂下眼睫遮擋住自已內心的失落，小心翼翼的不敢再動。
沒睡。
沒睡，醒著呢。
好好說話不行嗎？
陳淇討厭自已一遇到熟悉的人就會嬌縱的性子，他不斷的回憶的剛剛的場景，越想越覺得自已糟糕極了。
在剩餘的幾分鐘，他再也沒有多說一句，就算崔楠忽然問起些什麼，也只是不住的點頭，小心翼翼的接著話茬。
雖然是不斷補救了，但陳淇胸腔間的心跳仍在不斷加速，他的腦子裡懵懵懂懂的叫囂著道歉和恐懼，慌的全身蔓延出冷汗，卻也越來越麻木，麻木到身體無所謂它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