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封信
謝硯洲這次沒有轉頭看燕漣，他抿了下唇，開口道：“以前的。”
燕漣眉梢挑起，髮尾的小辮子被陽光照耀，他拉長聲音哦了一聲，然後開口：“那你送給我吧。”
燕漣回憶了一下那幅畫，咂吧了一下嘴：“你畫的嗎？沒想到啊沉玠，你的畫技這麼好。”
“要是你真擺攤去賣畫去賺錢，那我確實做不到。”燕漣笑眯眯的：“你把畫給我，我送給姬姐姐討賞，說不定還能給我們外面的兵加頓餐。”
謝硯洲不理他了，他抿了一下唇，轉身朝著書房走去。
燕漣開心了，蹲在門檻處回頭朝著他的方向喊，嗓門大得很：“哎，走什麼啊，記得把畫給我啊……”
謝硯洲終於停下了腳步，他垂下眉眼 ，嗓音平淡，聲音從遠處傳來：“不給。”
燕漣笑倒在門檻處，緩了一會兒才起來，理了理自已的衣服，視線偏向皇宮的方向。
幾隻小雀正從皇宮處飛出，翅膀在陽光下延展鼓動，落雪鍍上了金光，顯得格外的溫柔。
燕漣知道姬苒手裡有七皇子，七皇子的封地是老早以前就定好的，是每年產糧都是幾個州里面最多的富庶肥沃的地方。
邊沙和南疆想要糧，七皇子的封地是個好地方，這件事姬苒能想到， 謝硯洲和他也能想到，那麼宮裡的菱王和太監，甚至滿朝文武也都能想到。
他和謝硯洲需要糧食，但是汾陽侯和鎮北王的名聲不能敗在他和謝硯洲手裡。
燕漣是心大，但是不是沒有腦子。
姬苒找謝硯洲，是因為謝硯洲手裡的兵比他多，而且邊沙離七皇子的封地更近。
謝硯洲現在想要糧食，就必須幫姬苒，可他們一旦幫了姬苒，就不只是他們三個人情誼的事情了。
那是南疆，邊沙，和京都七皇子的事情。
然而邊疆的幾十萬兵站了哪個皇子，哪個皇子就在爭奪皇位上佔有優勢，等到其他王爺來了京都，定然也會掏出他們的籌碼來。
京都這趟渾水，是越蹚越亂。
而此時，高宅之中，湖中亭。
積雪因為天陽暖意而鬆動，一點點順著坡從亭頂滑下，然後撲通一聲砸在湖水之中，泛起陣陣漣漪，擾了池中幾隻錦鯉。
施佐作為朝中重臣，一身殷紅底闊袖緞面圓領袍加身，鬍子微蓄，他坐得端正，偏胖的身體不顯臃腫，反而展現了他那不容冒犯的氣勢。
他正坐在湖中亭中會客，旁邊的小廝快步走到他面前，遞給他一封信。
“老爺，這是剛剛門房收到的。”小廝彎腰恭敬地伸手，低聲開口。
施佐已經年過半百了，歲月的風霜在他的眼角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蒼老並沒有讓他力不從心，反而令他顯得更加威嚴和深不可測。
這是女帝的親弟弟，是施家的第五任家主。
他伸手接過，掃了一眼上面筆觸鋒利的字，眉頭緊緊地皺起。
客人也是個有眼色勁兒的，立刻笑道：“施家主您若是有事，便先去忙吧，我正好在這裡逛上一逛。”
施佐頷首，喚了兩個人來招待客人，然後轉身朝著書房走去，袖袍在風中被掀起，威嚴仍存。
姬苒的字他是認得的，女帝有心器重姬苒，到晚年後，很多東西都是讓姬苒代筆。
施佐倒是有心把姬苒收到手下，但是女帝插了手，斷了他收姬苒的心思。
施家雖是女帝的母家，但是他們都身在宮中，位在朝廷，對於他們來說，血緣只是最表淺的部分。
他們都很清楚，真正埋在深處無法割斷的，是那千絲萬縷的利益關係。
女帝有意讓姬苒只為她一人做事，就不會讓她沾染施家，她斷施家和姬苒的交往，既可以不讓施家再添一翼，又可以讓姬苒毫無退路。
姬苒不和任何政黨扯上關係，她獨屬於女帝，女帝愛護她，卻也把她所有的生路都給斬斷，她永遠只能走在女帝給她選的道路之上。
施佐邁步進入書房，伸手把信封撕開，從其中掏出信紙。
姬苒的字並不秀逸妍美，也不雄厚蒼勁，和朝內大多數男子的字跡都不同。
她下筆有力，筆鋒遒勁，力透紙背，字字清晰可見，宛若世中翠竹，秀於林中。
施佐坐在主位上，盯著信紙內的內容，最後把紙丟在了桌面上。
施諶此時剛剛邁步進入書房，察覺到自已父親不同尋常的情緒，走到屋內給其行禮後問道：“父親，這信是……”
“剛剛送來的。”施佐把信推給他，自已靠在身後的太師椅上，沉聲開口：“諶兒，你怎麼看。”
施諶一目十行掃過那些字，最後皺起眉頭：“她的意思是……”
“姑姑的身子向來是不錯的。”施諶開口：“她說得也有一定道理，姑姑突然出事，定然是有人在背後搗鬼，想要害我們施家。”
“如今女帝駕崩，我們在朝中的勢力已經開始衰落，倒是張閣老他們……”
施諶沉吟片刻：“想要拖延張家扶持菱王，以這件事為由確實不錯，她是姑姑最信重的女官，也是姑姑離世之前最後見的朝臣，她若是指控，朝中必然不能忽視。”
“只是諶兒不明白，她若是指控，必然身處風口浪尖之上，性命……”
施佐打斷他，他沉著眼眸提道：“諶兒，她手上還捏著七皇子。”
“女帝駕崩之前，和我商討過七皇子的事，有意讓姬苒當他的老師。”
施佐盯著桌面上的信紙，開口道：“當時被我回絕了，她一個丫頭片子，會什麼東西？哪裡能當皇子之師，所以後來女帝就再也沒提過。”
“但現在……”施佐盯著信紙：“七皇子年幼，沒有實力，她手裡捏著皇子，就是捏著整個永州。”
七皇子是最適合的傀儡皇帝。
施佐在朝中當了這麼多年重臣，看了這麼多年人心，位高權重並沒有讓他放鬆警惕，反而讓他對朝中的一舉一動都更加謹慎。
他的眼偏向書房的隔窗，從那裡能看到疏影斑駁，他無意識地轉動自已拇指上的扳指，開口道：“兔子急了，要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