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批鬥，妹妹，榆樹皮面
暑意漸漸消退，轉眼已入秋。
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但榆樹村卻是沒下過一場雨。
迄今為止，大旱已經持續了大半年了。
雖已入秋，“秋老虎”卻兇的很。
雲小糖坐在樹蔭下，拿著個帕子一直擦著額頭的汗，一些小碎髮黏在額頭和脖子上。
自上次牛發瘋了之後，他們放牧組休工了半日，直到生產隊將河邊的野草搜尋了一圈，將可能的毒草處理了之後，才重新開始上工。
這幾天，她也知道了那個男孩家裡的情況。
地主啊……
她前世也聽人說過這個年代，舊地主成分的家庭，日子並不好過。
家裡只有一個年邁的外婆，還有一個時不時發瘋的母親。
“哎~”
雲小糖不由得嘆氣，真的是各有各的苦難。
趙天兒在一旁看見妹妹小大人一般的愁眉苦臉，伸手戳了戳她的臉。
“妹妹你在想什麼呢，在這兒唉聲嘆氣的。”
雲小糖回過神來，“沒事，突然有點犯困。”
話音一落，她不由得打了個哈欠，哥哥才是真小孩，說多了也是徒添煩惱。
“那你靠在我肩膀上休息一會兒吧，下工的時候再喊你。”
趙天兒按著妹妹的頭，讓妹妹靠著他休息。
雲小糖看了看哥哥瘦削的小身板搖了搖頭，她可不忍心。
“哥哥，我就直接躺草地上。”
身子往後一仰，她整個人躺在草地上。
趙天兒起身摘了一片大葉的灌木葉蓋在妹妹身上。
“睡吧，哥哥盯著牛呢。”
雲小糖舒服的眯了眯眼，居然真的睡著了。
偶有一絲絲的風吹來，拂開她凌亂的劉海，墨羽般捲翹的睫毛微微顫動，精緻的猶如洋娃娃一般。
周楠越，側躺在草地上，左胳膊還有些疼。上次刺牛受傷之後，他也只是用草藥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
如今傷口雖然慢慢癒合了，但是疼痛感還在。
終究是小孩子的身體，還是有些受不住。
不過，對於疼，他早就習慣了。
等胳膊的傷好了之後，他還要去山裡好吃的。這段時間，也多虧了那小孩家裡人上次拎來的謝禮。
那些吃的雖然不多，卻是在這荒年裡顯得格外珍貴，能讓他們家熬過好一段時間。
想到這，他坐起身看向那小孩所在的地方。
只見那小孩肚子上蓋著一片葉子，躺在草地上休息。一旁的小男孩一邊守著她，一邊盯著吃草的水牛。
周楠越的羽睫顫動了一下，其實他本來應該有個妹妹的。
只是她沒有活下來，才幾個月就夭折了。
那麼小小的人兒，就像只幼貓一樣，哭得臉都漲得紫紅，下氣不接下氣的。
那個時候，他一歲還不到，懵懵懂懂的知道自己有了個妹妹，後來卻是再也沒見到過了。
那一年，他們家被批鬥，被抄家，好日子一去不復返。
為了護住全家，外公和舅舅都沒了。
妹妹出生的也不是時候，因為早產更是身體不好，對於本就破敗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生病了的妹妹，被抱著到處求醫，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的，卻還是沒有救回來。
之後……
眼裡閃過冷芒，周楠越收回目光，看向遠處，眼裡都是諷刺。
之後就是那個男人離開了，那女人的精神開始越來越不正常了。
一開始倒還好，後來卻是越來越攔不住。
他被虐打的童年時光，也就此開始了。
以前他還有恨意，如今，他卻是看澹了。
這怪誰呢？不都是命運的捉弄嗎。
他不再期盼，也不再渴盼。
這些人再也不會引起他一絲一毫的情感波動了。
*
躺了一會兒的雲小糖被趙天兒輕輕叫醒。
“妹妹，下工了，我們回家吧。”
睜開眼睛，雲小糖拿開身上的灌木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跟著哥哥一起回家。
到家時，趙雪兒和竇紅霞已經回來了。
“怎得出了這麼多汗，很熱嗎？”
看見妹妹被汗溼的劉海，趙雪兒走上前來還摸了摸妹妹的額頭。
嗯，不燙，嚇得她以為妹妹發熱了呢。
“是有些熱，姐姐，我要泡山楂水喝。”
趙雪兒放下心來，轉身去了廚房，將之前曬乾的山楂切成片放入水壺中，倒上涼白開，一壺山楂水就完成了。
端著水壺放到堂屋的桌上，她又轉身回了廚房，開始做飯吃。
雲小糖洗了臉之後，回到堂屋，拿起水壺就到了一杯山楂水喝。
入口的水酸酸的，是好喝的那種酸，泡了水的山楂。
“哥哥，喝山楂水。”
看見趙天兒走了進來，她放下水杯，為哥哥也倒了一杯水。
端起水杯，趙天兒喝了一口，眼裡冒星星，“酸酸的，好喝。”
說完他咕嚕咕嚕將水杯裡的水都喝完了。
雲小糖笑著又給他倒了一杯。
吃過中飯之後，大家都回了房午休，趙雪兒卻是打算趁著這空閒的時候磨榆樹皮面。
她昨日就將院子裡的石磨碾子清洗了一下，現在直接使用就可以了。
拿出裝著榆樹皮的袋子，她拿了幾塊樹皮放入石磨裡開始推動磨盤，直到將樹皮磨成粉放入竹篩裡。
之後又重複操作將剩下的榆樹皮磨成粉。
磨盤有些重，趙雪兒推起來並不輕鬆，但是幹多了農活，她也是有幾分力氣的。
一邊推著石磨，一邊磨著榆樹皮，終於將榆樹皮都磨完了。
這榆樹皮磨成粉還不算完事，還要對它進行精細篩選才行。
抖了抖竹篩，將雜物濾掉，榆樹皮面又少了不少。
最後，留下的就是細膩的呈現棕色的粉末。
趙雪兒將磨好的榆樹皮面收好，準備留著。待地裡收了玉米之後，將榆樹皮面混合玉米麵，用來做麵食吃。
算算日子，應該也快了。過不了多長時間，就又要到秋收秋種的時候。
直到現在，都還沒下過一場雨，就算再下雨，遲到的雨對於秋收的收成也沒多大作用了。
莊稼正生長的時節已經過了。
在堂屋坐下，趙雪兒拿起水杯倒了一杯水喝。目光穿過堂屋，看向院子上方的天空。
晴日當空，無雨。
這時，村裡的廣播聲響了。
又到了上工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