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嵐運氣極好,抽的是最舒服的老號。這老號唯一的缺點就是位於中間地段,每日人來人往很是擾人。

此時,他不得不再次佩服寶貝妹妹的能耐,竟然連這事都替他想到了。

待考卷發下來,就見他神態自若的從一個匣子裡找出兩個錐形的軟木塞,塞入耳朵後才小心翼翼的拿起考卷仔細檢視。

整個上午都是豔陽高照,卻不曾想午後天氣突然陰沉下來,不一會兒就下起了大雨。

號舍裡突然傳出不少哀嚎之聲,雨天是他們最擔心的天氣。因為極有可能會打溼考卷,再就是夜間溫度定然會下降很多。

沒帶夠衣裳被褥的人,這次恐怕要遭殃了。

而上官嵐從始至終神色都一派淡然,就見他從包袱裡拿出一張折的整整齊齊的油紙,攤開竟然有半丈長寬,足夠他將整個桌子都蓋上。

如此一來,即便屋頂漏雨也不擔心會打溼考卷或者被褥。

僅僅一天不到的功夫,他已在心底默默感嘆了不知多少次:他的小妹可真是個寶藏啊!

春雨連綿,可依然有不少人撐著油紙傘聚在貢院外,即便裡面的人要一連待上五日才會出來。

在貢院大門處突然有些騷亂,有好事者湊近一看,原來是一位身穿華服的貴夫人正與守門之人爭犟些什麼。

這位貴夫人正是白氏。

午後天氣突然轉涼且下起了雨,她才驚覺沒給兒子準備防水的油紙還有保暖的衣物。

她萬萬沒想到,兒子這次的運氣這般差竟然抽到了席號,可看著豔陽高照的天氣心裡便存了僥倖。

天越來越暖,即便是草蓆搭的臨時號舍,夜間蓋著被褥應是不會太冷。

誰承想,老天爺似乎故意與她作對,只半天的功夫就變了臉。

她在客棧冷的忍不住讓夥計拿了炭盆來,可他的兒子要如何捱得過去呢?

思來想去,心下一橫乾脆直接收拾包袱去了科考的貢院。

她原本想著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就是託人給兒子送個包袱進去嘛,多大點事。

然而現實卻狠狠打了她的臉。那守門之人一見她要送銀錢,二話不說就開始趕人。

裝的滿滿當當的錢袋子更是看都不看,揮手就將其打掉,滾入泥窪裡。

幾人一番推搡,那一袋銀子被踩的不知去向,白氏也無心顧及。她急的頭上都冒出了細汗,見賄賂不成靈機一動突然整個人跪倒在地。

上好的絲綢料子浸在泥水裡,冰涼的地面刺的她膝蓋生疼。

可一想到寶貝兒子極有可能會染上風寒,考卷來不及答完就被人抬出來,白氏咬緊牙關忍耐著。

眼淚像不要錢似的洶湧而出,她悽然的哀求道:

“還請官爺行個方便,這天突然變得這麼冷,我兒在裡面若是被凍病了,我這當孃的可怎麼活?

就這麼一個包袱,幾位官爺隨便檢查,裡面除了保暖的衣物就只有一張防水的油紙。還請幾位行行好,將這包袱給我兒送去吧!

我給你們磕頭了!”

說罷,她一咬牙,頭直直往滿是泥汙的地面上磕去,待終於抬起頭來,整張臉幾乎辨不出五官。

她這樣子實在有些不忍直視,還十分的……滑稽可笑。

攔人的幾個官差原本還氣急敗壞,可見到白氏這般模樣後,忍了又忍,最後實在忍不住皆爆笑不止。

其中一人彎腰笑的腹痛,捂著肚子對旁邊幾人斷斷續續說道:

“還,還愣著,做什麼,趕緊把,把這個瘋、瘋婆子趕走!”

待白氏被人丟出了距離貢院十丈之遠的空地上,她整個人宛如從泥水中撈出來一般。

活了半輩子,她還從未這般狼狽過,此時只覺羞憤欲死!

陪她來的依舊是那個臉上有顆黑痣的丫鬟,與自家主子相比她則好上太多,只裙襬沾上了泥汙。

白氏見狀氣惱不已,伸手拉住對方手臂猛地使力將人拽倒在地,破口大罵:

“你個眼瞎的賤婢,竟敢只顧自己不管主子死活,要你有何用?!”

那丫鬟許是摔的狠了,好一會兒沒動彈。

白氏更加惱怒,抬腳就往她腿上踹去,嘴裡嚷嚷道:

“少在這裡裝死,還不快些將本夫人扶起來!”

當兩個泥猴子終於回了客棧,又被客棧的夥計當成沿街乞討的乞丐,險些用棍棒打出門外。

好在劉惜雪因著擔心母親,一直由丫鬟陪著守在客棧門口,白氏一開口便認了出來。

有她作證,客棧的夥計才一臉嫌棄的讓二人進了門。小姑娘一張小臉漲得通紅,低垂著頭避開周圍人的視線,領著白氏快步往房間走去。

劉老爺子正忙著翻看賬冊,抬頭突然見到兩個泥猴被嚇得險些背過氣去。

他捂著胸口咳了好一會兒,白氏見狀下意識就想上前幫忙順背,她剛抬起手就看到滿手的泥汙只得悻悻將手放下。

之後,白氏自然被劉老爺子罵了個狗血淋頭。縱然有萬般委屈,她也只能默默忍受,誰讓她事情非但沒辦成還丟了個大臉呢?!

因著在泥地裡折騰了許久,再加上鬱結於心,當晚白氏就發了高熱。

原本身子骨就不太硬朗的劉老爺子,被她這麼一折騰,第二日也病倒了。

只留小女兒一人伺候二老,不出三日,整個人就瘦的彷彿風一吹就倒。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更糟心的事還在後頭。

就在科考的第四日,劉家大郎因感染風寒直接暈倒在號舍裡,被人抬回了下榻的客棧,絕了中舉的可能。

白氏見後,大受打擊,兩眼一翻直接暈倒在地。

一家四口前前後後折騰了小半個月,才終於勉強痊癒。

尤其是白氏,原本豐腴紅潤的臉頰肉眼可見的消瘦了下去,顴骨高突出,面色蒼白毫無血色。

她心中被不甘和怨憤塞滿,好似連喘氣都困難。

劉老爺子一臉灰敗的命下人收拾行囊準備回老家,可白氏從始至終一動不動。她腦中只有一個想法,決不能就這麼狼狽的回去。

她還有一張底牌沒用,她還有翻身的機會!

於是她以身子骨還未養好為由,讓劉老爺同意再往後拖五日再走。

而後在第二日,獨自帶著丫鬟去了尚品閣。

見到來人,李掌櫃面上未露出絲毫驚訝之色,他似乎早就料到對方會來。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見到來人的第一時間李掌櫃就將人引去了鋪子的後院,省的又傳出什麼風言風語。

恰巧傅秋陽和上官雲心都在,兩人正各捧了一本賬冊翻看。

見到來人傅秋陽‘啪’的一聲利落合上賬冊,嘴角勾出一抹譏笑,說道:

“短短數日不見劉夫人竟然就消瘦成這般模樣,看來是水土不服啊。令郎既然沒了中舉的希望,為何不趕緊回去?”

被人提到痛處,白氏身子微微晃了晃,她緊緊攥著身邊丫鬟的手臂,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

而後好似沒聽見一般,徑直從袖袋裡掏出一個錦囊,解開後從裡面抽出一張已經泛黃了的紙張。

傅秋陽見狀,立即猜到了什麼,眼中的慌亂一閃而逝。他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少女,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該來的早晚都會來,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他坦然受著便是。只要心愛之人相信他,就沒什麼可在意的。

見對方遲遲沒有反應,白氏心下一橫,直接將紙上所寫唸了出來: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若佳人與我心意想通,盼今日子時來我院中,以解相思之苦。”

她得意的抬起了頭,語帶譏諷的問道:

“不知陽哥兒還記不記得曾經寫給佳人的這段話,那時你雖年少,卻也算得上是一往情深呢!

就是讓人家女子主動去敲你的房門,這做法實在有些令人不恥!你可知,當年被你引誘的那個妾室,最後是什麼下場?

嘖嘖嘖,怎一個慘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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