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麼又過了幾天。貨郎這幾天倒是不再找朱隱玄了,朱隱玄還一直對貨郎保持著戒備。

今天是最後一天了。早上貨郎一如既往的大口喝著粥,朱隱玄看著他,明天他就該離開了。到時候一切都會像一場夢一樣過去,沒有什麼刺客,他會像以前一樣和母親妹妹一直生活下去,日復一日的砍柴。貨郎喝完粥就又提著扁擔出去叫賣了,他已經叫賣了幾天了,實際上後面的叫賣幾乎沒有意義,人們想買的東西在開始就買好了,剩下再怎麼吆喝也不會要的。

朱隱玄提著柴刀進入林子,不知怎麼他今天有些魂不守舍。“你可能就要砍一輩子柴了”這句話在朱隱玄耳邊揮之不去。他努力的想讓自已不要胡思亂想,可是毫無用處,他知道,面對貨郎說的話,他的確心動了。可他想,如果他真的走了去當一名刺客,那麼家裡就只剩下妹妹和母親兩個人了,沒人能再保護妹妹,母親要幹更多的活,母親才三十多歲,手上就已經滿是老繭了。就在他思索之際,他突然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他嚇了一跳環顧四周,不見有火苗,直到他轉身,看到一個地方正升起濃煙,那個地方——是客家村。

朱隱玄瘋了似的往回跑,他想一定是那個貨郎動手了,他想逼自已跟他走!

他跑著跑著,突然看到遠處一個身影朝自已的方向過來,他停下腳步,握緊手中的柴刀,那個身影越來越近,他鬆了口氣,原來是妹妹。一封信和那把精緻的小刀別在她的腰間,她一邊跑一邊止不住的流淚。

妹妹也看見了朱隱玄,她撲過來抱住他,痛哭起來。“是不是那個貨郎是不是那個貨郎?母親怎麼樣了?”朱隱玄來不及安撫妹妹,咆哮著問。

“今天村裡來了六個人,他們一進村就開始殺人,還放火,他們特別厲害,好幾個大人一起上都不是對手,母親把我送走讓我來找你,然後她自已……”說到這舟舟又開始哭,“母親怎麼樣母親怎麼樣,你說啊!”朱隱玄覺得自已真的是要瘋了。“母親說,那些人的目標是我們,讓我們趕緊跑,她,她去為我們拖延時間!”舟舟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朱隱玄突然覺得自已不知道該做什麼了,他的腦子亂成一團:不是郭厲?是衝著他們家來的?是帶著妹妹走還是回去救母親?最終他下定了決心,拉上妹妹的手,我們走!

朱隱玄帶著妹妹在林子裡飛快的賓士。“哥哥,我們不回去救母親嗎?”舟舟哽咽著問。“來不及了,那群人也不是我們能對付的,你好不容易逃出來,不能浪費母親用生命換來的機會!”

朱隱玄說這話時雙目通紅,若是他一人,那是寧死都要回去的,可現在他的身邊還有妹妹,他不能帶著妹妹回去送死!他朱隱玄沒注意到,在他和妹妹說話時,身後有幾個黑影已經悄然而至。

朱隱玄很想帶著妹妹就這麼逃下去,可他能感覺到後面的妹妹已經漸漸體力不支了,他一直拖著妹妹跑,自已也快沒什麼力氣了。他們一直跑,直到跑到那個小溪旁。妹妹實在跑不動了。一下子跪倒在地,“哥哥我們休息一下吧。”

“好”朱隱玄氣喘吁吁的回應。他扶著樹,想坐下休息。可還不等他坐下,他突然發現三個通體黑色裝束帶著面罩的人以三面包夾的形式,慢慢的從樹後走出來,他的心裡一陣發毛,這些人出來的恰到好處,正好是兩個孩子沒有力氣的時候,恐怕已經在他們身後跟了好一會兒了,是狡猾又有耐心的獵手。

他趕忙把妹妹護在身後,雙手緊握著柴刀對準中間走來的那個,那個人不說話,只是依舊朝他們走來,朱隱玄心一橫,揮刀朝他的腰間砍去,“鐺”的一聲,朱隱玄感覺到渾身冰冷,這是,鐵甲!

黑衣人一腳猛踹在朱隱玄的肚子上,朱隱玄倒飛出去撞在一棵樹上,一口鮮血吐出,這一腳勢大力沉,他覺得自已的五臟六腑都要被踹碎了。他看到那個人走到妹妹面前,妹妹止不住的顫抖。

“跑,快跑。”朱隱玄朝妹妹吼道,就像夢裡那個男人對他那樣吼。可妹妹只是在原地不停的顫抖,看著那個黑衣人來到她的面前,她已經被嚇得忘記了逃跑。終於,朱隱玄看著那個黑衣人拔刀出鞘,鋒利的刀刃斬過妹妹的脖頸,噴出的血將清澈的溪水染紅。那一刻,朱隱玄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在往後的餘生中,這一幕時常在朱隱玄的夢中出現,每一次朱隱玄會拼命衝上前去,可每一次那把鋒利的刀都會斬過妹妹的脖頸,無一例外。

與朱隱玄的絕望相對,是那幾個黑衣人放肆的大笑,中間那個道:“把這個首級帶回去,從此餘生榮華富貴!”

他們注意到還有一個孩子還沒死,那個拔刀殺人的黑衣人便走過來,道:“今天爺爺我心情好,就給你個痛快!”說完便要一刀斬下,朱隱玄就那麼抬著頭呆呆的看著他,不做聲響,他想自已是要死了,就這樣死去,似乎也不錯。

忽然,那個黑衣人不動了,刀懸在半空,脖子上插著一根銀針。他直挺挺的倒下去,另外兩個黑衣人嚇了一跳,迅速拔出刀,背靠背站一起相互戒備,他們向四周張望,可是找不到一個人影。又是一枚銀針破空而來,正中一個黑衣人的眉心,他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倒在地上。最後那名黑衣人心裡突然湧出巨大的恐懼,只能發聲大吼:“出來,給老子滾出……”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柄凌厲的飛刀就已經貫穿了他的喉嚨。最後一名黑衣人也倒下了。

貨郎從一旁的林子裡走出來,走到朱隱玄跟前,探了探他的鼻息,確認他還活著,滿意的點點頭,隨後一巴掌抽在朱隱玄的臉上,“沒死就起來,這樣半死不活的,像什麼樣子。”

這一巴掌把朱隱玄打醒了,他迷茫的看看四周,三個黑衣人的屍體倒在地上,妹妹的屍體也倒在地上。“你妹妹的腰間有一封信,是你母親留給你的,你應該看看。”貨郎把朱隱玄從地上提起來。

朱隱玄踉蹌著朝妹妹的屍體走去,每一步都如此沉重。他來到妹妹的屍體跟前,久久不語,他忽然明白了原來這就是死亡,很平淡,不過是一瞬,剛才還活生生叫他哥哥的人,就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他把信從妹妹的腰間取下,那張紙已經被染成了一張“血書”,所幸還看得清上面的字。

信上確實是母親娟秀的字跡:

玄兒,等你看到這封信時,要麼是你已經能獨當一面了,要麼是我已經要離開了。很抱歉我從來不和你說你的身世,因為我不想讓你牽扯到如此沉重的仇恨。我曾經說你的父親在動亂中去世了,這話沒錯,但不是作為一個流民,而是以岷國左將軍的身份光榮戰死。你的父親就是岷國曾經的左將軍,朱權。而舟舟,也並不是你的親生妹妹,她是岷國的公主,國主齊克軍的小女,齊月舟。當時那場動亂髮生時,你只有一歲,而舟舟不過半歲,老國主將舟舟交給我們,將延續國主血脈的責任交給了我們。你父親為我們找了一副破爛的衣裳,讓我們趁亂跟著逃難的流民一起混出城去,而他自已為老國主盡了最後一份忠。後來聽說齊克離喪盡天良,我朱氏一門和老國主一脈都被屠戮殆盡,我便很慶幸能將你們兩個孩子帶出來。這把刀,名為“無極”,是朱家代代相傳的寶物,你務必要儲存好,拿著這把刀,將來總算是能告訴別人,朱家沒有絕種!。最後母親只想告訴你,要活下去,前代人的仇不需要你去犧牲,活下去吧,我的孩子啊!你應該擁有自已的人生。

朱隱玄淚如雨下,呆呆的捧著那封信,杵在原地。

郭厲在旁邊看著他,開口道:“你的母親死的很威武,臨死前還在指著那幾個黑衣人怒罵,真不愧是曾經左將軍之妻。”

朱隱玄扭頭看著他:“你也看過這封信?”

郭厲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我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母親時便感覺到她絕不一般,前兩天我趁機摸進你們家,在你母親的箱子最底下翻到了這封信,應該已經寫好很久了。”

“那麼你現在已經家破人亡了,將來準備怎麼辦?”末了,郭厲問道。

“你前些天說的拜師的事,現在還生效嗎?”朱隱玄看著郭厲的眼睛。

“當然生效,五日之期還沒過。”郭厲答道。“好,老師受弟子一拜。”朱隱玄恭敬的跪倒在地,向郭厲叩頭。

郭厲點點頭,“小子,以後你就是我的弟子了,你也不必叫什麼師傅,直接叫我老鬼,我叫你小鬼,如何?”

“謹聽師傅教誨。”

隨之郭厲嘆了口氣:“可惜來晚一步,沒能救下你妹妹。”朱隱玄沒有回話,只是用那雙深邃的眸子凝視著他的老師。

多年以後,在郭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時,看著弟子那雙深邃眸子,又想起了那天拜師時,也是這樣一雙深邃的眸子,凝視著他。已經是曇陀行堂堂主的朱隱玄像往日一樣為師傅端來湯藥。“這次郭厲擺擺手:“不喝了,不受這罪了。”朱隱玄聽後,把湯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這確實是最後一碗藥了吧。”朱隱玄點了點頭。“哼,那些傢伙還真說的沒錯。,我知道你有問題想問我。問吧,再不問,沒機會了!”

朱隱玄面無表情:“當年在那片林子裡,你早就到了,對吧,你看著我的妹妹死去,才出手。或許甚至你當初來到客家村,也是有意為之?”郭厲努力睜開渾濁的眼,吃力的回答:“看來你早就想到了,恐怕是拜師時你就明白了吧。不過你只想對了一半,我確實是眼睜睜看著你妹妹死掉才出的手,因為不把你逼到走投無路,你就無法真正下定決心跟隨我。而我來到客家村,”他頓了頓猛烈的咳嗽幾聲,“這確實是一個巧合,一個戲劇性的巧合。當時我的線人交給我一個任務,讓我盯住六個人,就是那六個黑衣人。我的線人告訴我,他們會去殺一個女孩,而我要做的就是在他們得手以後殺掉他們。我好奇他們的身份,打探了一下,竟然發現他們是岷國的禁軍鎮山衛中的軍人,我開始愈發好奇了,什麼樣的女孩會讓岷國的軍人冒著這麼大的風險潛入孟國殺人。於是我一路跟著他們,跟著他們來到安平鎮,他們忽然不走了,在安平鎮裡留了下來,每天三個人出去打探訊息三個人留在客棧。我趁機偷出個空,便偽裝成貨郎也去四處打探。來到客家村時,恰好讓我碰上你這麼個好苗子,”說到這,他竟笑了笑,“我意識到你或許能成為我的弟子,我當初給你的五天之約你現在想想多麼荒謬啊!我幾乎是放棄了自已的任務,恰巧讓我找到那封信,我明白了一切。也不怕告訴你,你們的訊息就是我暗中透露給那幾個鎮山衛的。”他一口氣說完了這麼長一段話,累的大口喘著粗氣,而朱隱玄就在一旁默默的聽著,從臉上看不出他的喜怒。

郭厲問:“你現在是要報仇了吧,不過怎麼選了這麼一個時機,明明你早就能殺了我了。”

“我不知道。”朱隱玄低頭想了想,回答道。

郭厲沉默了。半晌,他說道:“唉,真是善良的孩子啊!這是我最後的勸告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去找齊克離復仇,這我攔不住你,但如果你有幸活下來,不要當一個刺客了。”

“還有遺囑嗎,比如死了之後葬在哪兒之類的?”朱隱玄沒有接他的話。

“葬在哪?活著的時候居無定所,死了之後反而要尋一個安身的地方嗎?不必如此麻煩,我死了之後你直接把我丟到一個荒郊野嶺喂野狗就是了,但記得把我的頭砍下來,這顆頭可值不少錢啊。只是,”他頓了頓,“我這一生沒有過兒女,弟子也就你一個,這話我每每想起都害臊,但你能,叫我一聲“父親”嗎?”

“老師,你又說胡話了。”朱隱玄依舊面無表情。

郭厲身體一顫,閉上了眼睛,大笑起來:“我真是糊塗了啊,真是糊塗了啊,竟然選了你這個傢伙傳承我的衣缽,哈哈,我真是糊塗了,真是糊塗了啊......”

他不再笑了,朱隱玄的短刀劃過了他的喉嚨,鮮血從他的喉嚨處噴出。

夕陽西下,朱隱玄跪在一個墳前恭敬的叩頭,就像當年他在那個男人面前,拜他為師那樣,他還是不明白自已為何還要埋葬這個仇人,他只是覺得,應該這麼做。

歷史小說相關閱讀More+

開局迎娶女悍匪,反派被我搶崩潰

續寫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