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的倍鏡是個好東西,能把一切的細節放大。

諸伏景光能看清楚下方發生的一切。

拐進一條昏暗的小巷後,未成年又走了一段路,好像察覺到自己被跟蹤了,於是在路燈下停下腳步,遲疑地抬起頭、向後看。

那個任務目標立刻急匆匆地藏進昏暗處,身手之矯健、速度之快,就像是一隻油光水滑的大肥耗子。

只用邊緣瞄了一眼耗子,諸伏景光便把瞄準鏡挪回去,移到未成年的臉上。

和第一次見面時相比,過去了半年的時間,未成年的臉龐沒什麼變化,只是神情更加冷淡平靜了幾分,那雙綠色的眼睛還是如出一轍的清澈。

瞄準鏡裡,對方的臉實在是太清楚了,清楚到諸伏景光能看清對方皺起眉,也能看清對方的瞳孔。

他專注地盯著對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看,包括對方每一個表情的微動,但還是無法確定,下面的這個人,究竟是真的日向合理、還是貝爾摩德式的‘日向合理’。

看了一會兒,他又把視野往下移動了幾分。

最近的溫度已經逐漸熱了起來,未成年身上穿著一件長款的黑色長袖衣物,寬鬆的袖子和褲子把他的身形勾勒出來,能看出來是個年輕孩子的身形。

但是,貝爾摩德的易容術出神入化,高矮胖瘦對她都不是阻礙,而且女性的身體也同樣纖細,諸伏景光觀察了一會兒,還是無法分辨下方的究竟是誰。

貝爾摩德無法偽裝聲音,想要確認,直接近距離交談一句就可以確認了,可他們現在隔了幾百米,根本無法交談。

諸伏景光只能再讓自己冷靜幾分,又把視野上移,鎖定對方的臉部,繼續緊緊地盯著對方的細微表情。

一旦對方露出比較誇張的表情,他就可以確定,下面那個人絕對不是日向合理,就可以直接跑路了。

這次,他鎖定了沒幾秒,對方便把帽簷往下拉了一下,先是側首看向身後、像是在確認後面有沒有人,然後回頭、繼續步履正常地往前走。

對方回頭的過程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諸伏景光感覺對方好像往這邊瞥了一眼,隔著狙擊鏡和他對視了一瞬間。

這種微妙的錯覺只持續了幾秒,就被他按捺下去。

在他的注視下,下方的未成年掏出手機,開始撥號。

又是一種微妙的感覺襲上心頭,還沒有在嘴巴里泛開,諸伏景光就感覺到自己的手機開始無聲地震動起來,提示有人打電話過來。

他鬆開槍,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不出意外地發現是‘冰酒’打來的。

也是剛剛近距離對視過的那個未成年。

他一邊接通電話,一邊再次向狙擊鏡看去,“喂?”

“希羅,”對方咬重他的名字,聲音稍微有點冷淡,“現在別開槍。”

莫名的,諸伏景光覺得對方念這個名字念得很熟練,好像叫出口過無數次一樣,而且‘希羅’和他本名諧音。

這在以前是個好事,起碼之前在被貝爾摩德突然開口叫姓名的時候,他下意識回頭過。

當時,面對貝爾摩德、他只有警惕。

現在,諸伏景光卻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因為現在叫出這個名字的,是個很特殊的人。

半年以前,這個人還在過著平靜的普通人生活……哪怕只是表面上,哪怕湖面之下已經有巨大的陰影盯上了對方、蓄勢待發。

三個月前,這個人還只是一個新加入組織的未成年,已經自帶出生點,會隨機在周圍重新整理一些代號成員……大機率是女性代號成員。

一個月前,諸伏景光和這個人同步開槍,讓那個特殊任務目標的死亡成為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謎團。

而現在,這個人就已經是一個代號成員了,‘冰酒’。

冰酒……

諸伏景光閉眼,又緩緩睜開,就像對方平靜地命令他一樣、他也平靜地回覆對方,“收到。”

瞄準鏡裡,路燈敷衍地灑下來,讓黑色棒球帽的帽簷延伸出一片黑色的陰影,也把對方大半的樣貌和表情全部隱藏,只露出一點點的下巴。

冰酒這個代號,在貝爾摩德告訴他的時候,他曾經錯愕過。

冰酒是誰?是一個會無差別傷害別人、只為了自己狂歡的瘋子,是一個對組織忠心耿耿、瘋狂清理組織叛徒的死忠。

是一個女性代號成員,大機率是那位護士,對方經常重新整理在日向合理的周邊,會帶著日向合理做任務,讓日向合理成為幫兇。

在被追殺、夜不能寐的時候,諸伏景光曾經從各種角度思考過‘冰酒’和日向合理,並且把自己的情緒和視角全部撤走,只從最理性的角度分析,分析有沒有一種可能,從一開始、日向合理就是‘冰酒’。

然後他站在最理性的角度,只思考了三秒,就得出了結論:絕對不可能。

‘冰酒’是一個槍法很好、對人體很熟練,而且習慣性一擊斃命,追求最高效率的人,之前一定在戰場之類的地方生活過,和日向合理重合的地方就只有一些行動軌跡、以及都會自衛術這一點。

而且,根據安室透的資訊,日向合理甚至不知道‘冰酒’,估計在和冰酒交往的過程中、對方根本沒告訴過他代號。

再結合一下之前的所有資訊,和目前的‘冰酒’是日向合理這一點,諸伏景光有兩種猜測。

一是,‘冰酒’是那個護士,她已經在日向合理身上打上了屬於自己的印記,哪怕她死去了、日向合理也仍然帶著她的印記活著,比如記憶,比如代號,甚至是感情、

幾個月的時間,可以做什麼?

可以做很多、很多、很多的事情,也可以經歷很多很多,更可以刻骨銘心一輩子

二是,從一開始,‘冰酒’就不只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為日向合理準備好的代號、以及履歷,就像諸伏景光現在身份上背的那幾起案子一樣。

冰酒不只是一個人,也能解釋為什麼TA會那麼可怕、清理敵人和任務的速度會那麼快,甚至偶爾會幾乎同時出現在兩個截然不同的地方。

這兩個猜測,到底哪個是真的,其實很好分辨。

突破口在那位護士身上。

理清楚這點的時候,諸伏景光在舊金山,剛剛應付完貝爾摩德的突然襲擊,就馬不停蹄地回了一趟東京,冒險和警方那邊的人重新聯絡上,確認一個情報:那位已經死亡的護士小姐的手上和肩膀上,有沒有槍繭,身上有沒有其他額外的槍聲和嚴重的傷痕。

冰酒在戰場上生活過,狙擊又那麼好,手掌和肩膀上一定會有濃厚的槍繭,身上也會有一些戰場遺留的傷勢。

警方那邊無比肯定地回覆他:那位護士身上很乾淨,沒有長時間持槍的痕跡,更不可能在戰場生活過。

那麼,她就絕對不是‘冰酒’。

只能是第二種可能,在日向合理很小的時候,黑衣組織就盯上了他。

他的父母是組織裡的人,他周圍能接觸到的人裡也有很多組織的人,甚至,就連他的代號,都是組織提前大肆抹黑、再安放到他的腦袋上的。

警方只會認準‘冰酒狙擊xxx’、‘冰酒做了xxx’,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詳細地分清楚哪些是日向合理真正做過的事、哪些又是組織安上去的黑名。

黑衣組織似乎在竭力把他染黑,伸出無數的觸手糾纏住他、直到真的把他拖入黑暗。

那次代號任務也是。

突然,只有淺淡呼吸聲和腳步聲的電話那頭又傳來了新的聲音,未成年道:“你……”

話說到一半,對方又頓住,“算了。”

“我知道面對FBI的時候,你會不可避免地進入捕獵狀態,但是,剋制一下。”

那張臉,剛剛做了一個平靜嘆氣的表情。

諸伏景光收斂思緒,順便把眼神收回來,用視野的邊緣去掃了一下那個FBI,然後突然反應過來。

等等,FBI?

F、B、I???

啊?那個鬼鬼祟祟、尾隨獨行的未成年人,一看就是想挑人下手的傢伙,是FBI?啊???

FBI現在已經是這樣了嗎?等等FBI的人為什麼會在東京?

一連串的疑問冒出來,把諸伏景光暫時砸暈了一下,他立刻把視野重點調到那個FBI份子的身上,發現對方似乎已經不滿‘前面那個未成年發覺自己在被跟蹤,有點害怕’的程度了,而是在逐漸靠近。

諸伏景光:“……”

他盯著那個FBI的表情,在一次路燈下,確認對方真的是一副‘緊緊盯著已經發覺的受害者,開始熱血沸騰’的罪犯表情,於是再次打出六個點。

“FBI?”他勉強穩住自己目前的人設,像是嘲諷一樣真誠詢問,“真的不是普通罪犯嗎?”

雖然,普通罪犯也不會被組織盯上,但是,但是這個傢伙絕對不是FBI吧!

哪怕FBI再拉跨,也不可能招收罪犯進……等等,FBI好像真的很多特別顧問,其中不乏罪犯出身的傢伙。

有人沒忍住,再次出手,好像也是很合理的事。

諸伏景光沉默下來。

“普通罪犯?”未成年重複了一遍,“罪犯倒有可能,但不是普通罪犯。”

對方莫名誇讚,“你果然專業對口,對FBI的氣味很敏銳,能夠一下子就發覺後面那個傢伙不太像FBI的人。”

他挪動視野,繼續去盯未成年,發現未成年的表情很平靜,說話的語氣也一本正經。

但是,這根本不是敏不敏銳的問題吧,是個人都不能把那個一臉犯罪分子的傢伙和FBI聯絡到一起吧……

以防是自己出了問題,他又掃了一眼那個‘FBI’,發現對方和日向合理的距離又拉近了許多,已經不在敷衍隱藏,而是直接跟在日向合理的後面,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到五米。

他又掃了一眼前面,發現前面一點,是一個可以拐彎的岔路口。

有點危險,這個傢伙絕對會在未成年拐彎的時候直接出手,他沉聲道:“小心,前面……”

“別開槍,交給我。”鏡頭中,未成年連續眨了幾次眼睛,先是用氣音打斷他,然後提高了一些聲音、略顯慌亂,“是的,我感覺有人再跟著我,姐姐。”

與此同時,未成年加快腳步,像是察覺到了對方要出手、所以準備倉皇跑路。

*

‘你能不能別那麼興奮,後面那個傢伙,有80%的可能不是FBI的人。’

‘能別用一種緊緊盯著獵物的炙熱眼神看我了嗎?’

日向合理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從黑髮希羅架槍觀察開始,他就一直想說這話,但是想想還是算了,反正已經習慣了……叫希羅的,是不是都有點毛病啊?

還是組織成員有病的機率會更高?

確實,貝爾摩德和琴酒偶爾也會用有這種意味的眼神看他,不過是被消弱了無數倍的眼神,沒其他人的攻擊性那麼強。

他一路走、一路默默勸告自己,不要和對方太計較,反正之後要收服對方的時候、還要折斷對方的爪子,到時候新賬舊賬一起算就行了。

然後,在加快腳步的第二秒,身後那道明顯的腳步聲也立刻反應過來、跟著一起加速。

同時,背後有凌厲的風聲襲來。

日向合理挑了挑眉,心情一下子輕鬆了許多,他默默準備好下蹲、掃腿、制住脖子和扒衣服這一套的動作順序。

在他即將做出這套動作的前幾秒,一種熟悉而清晰的預感突然襲來,日向合理毫不猶豫地放棄準備好的動作,直接彎腰向前撲去。

一道明亮的槍聲響起。

那道張牙舞爪撲向他的影子凝固住,同時有液體濺射出去,落在日向合理的褲腿上。

他維持著停住翻滾趨勢的半蹲動作,轉頭看向身後。

一具人形物體向前摔來,重重地落在地面上,離他只有不到半米。

日向合理:“……”

他凝視著人形物體,又緩慢抬頭,看向子彈襲來的方向。

對方的瞄準鏡正在對準著他、他能感覺到,對方現在正在凝視他、他也能感覺到,對方現在能看清楚他的面部表情,他更能感覺到。

所以他真誠詢問:“你、沒、事、吧?”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夏小沫的青春

花未歇

重生從星際戰爭開始無敵

我要吃早餐

與妹妹之夢境斬妖

洛初雙

玄幻:從獲得秘境開始

會飛的佳

二十年昏暗換一生光明

如雨花

給你糖,別哭

歲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