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門再次被推開,宮野明美探頭看進來。

她的視線先鎖向日向合理,發現日向合理完好地坐在榻榻米上、也向她看過來,便鬆了一口氣。

死者夫人捕捉到她看進來的第一個舉動,不禁微笑了一下,“進來吧,孩子。”

“沒記錯的話,你叫明美,對吧?”

“是的,”宮野明美走進來,她沒有遲疑便走向日向合理,在他旁邊落座的時候,她自然而然地伸手摁了一下日向合理的肩膀,然後輕輕對死者夫人頷首,“請問您……”

“你們的父母在我這裡留了一個東西,”死者夫人又笑了起來,她轉頭看了看再次緊閉上的房門,有些失望,“只有你們兩個嗎?我記得你們還有一個妹妹?”

宮野明美下意識用餘光瞥向日向合理,她沉吟了一下,才回答,“她在上學,所以今天沒辦法過來。”

“原來如此,”死者夫人恍然,“那我先為你們解釋一下吧。”

“在十一年前,你們的父母曾經拜訪過我們,在那個時候,他們……”她停頓了一下,語氣也沉重了下去,“身患了絕症。”

宮野明美:“?”

她立刻穩住表情,下意識又側了一下頭,錯愕地看向日向合理:怎麼回事?

然後收穫了日向合理平靜又無辜的表情。

道理,宮野明美都懂,但和日向合理明晃晃無辜,以及格外平靜的表情對上的瞬間,她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很蠢’的錯覺。

她:“……”

她又穩住表情,發出算是應聲的聲音,“呃,絕症……”

死者夫人捕捉到了宮野明美沒有收斂完整的錯愕和微妙,於是笑起來,“你們果然不知道。”

“我記得是肝癌和胃癌,”她撫掌,有些嘆息著道,“都是晚期。”

“他們說是最近幾年研究的專案導致的,早在一開始就有心理準備了,所以沒有太錯愕傷心,只是沒有想到會一起嚴重到這種地步,很擔心你們這些孩子。”

死者夫人嘆了一口氣,“艾蓮娜說,她只能把你們送到朋友家裡、拜託朋友照顧你們,我本來想要一個孩子幫忙的,可惜那個時候她已經和其他人商量好了,也已經把你們送出去了。”

“她說他們沒有告訴你們有關癌症的事,只說為了研究專心、要把你們暫時送給其他人撫養,想讓你們儘量晚些時候知道他們不幸的訊息……也儘量少些悲傷。”

宮野明美努力穩住表情,她對上死者夫人真情流露的嘆息、心疼和溫和包容的目光,支支吾吾了一聲,“呃,這、這樣嗎。”

這位年邁的夫人太過真誠了,完全是把她母親的話當成真的,於是在切實地心疼她母親以及她和弟弟妹妹們。

如果是惡意的目光,宮野明美能夠鎮定自若,但面對這種柔軟的善意目光,以及秒懂她母親是在忽悠的前提下,她有些抵抗不住,不禁把目光轉向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努力讓自己的眼裡充滿真誠和鼓勵,以給宮野明美一點點的激勵,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繼續低頭裝自閉症。

宮野明美:“……”

她表情不穩了一下,也努力讓自己的臉上流露出悲傷,“我母親、呃,還有我父親,居然身患癌症嗎?”

“是的,”死者夫人溫和地看著她,又看向日向合理,她的笑容更加溫和,“你們都沒有恨他們,我能感覺到,也很欣慰。”

說著,死者夫人站起來,又道:“我曾經無數次地在夢裡夢到過這個場景,關於我和我丈夫終於打探到你們的訊息、於是千里迢迢地趕分別趕去見你們,把你們聚集在一起。”

“你們或許恨他們,但在瞭解他們的苦衷後,還是原諒了他們。”

她抬手製止住宮野明美也跟著起身的動作,轉身向書櫃那邊走去,“但是也一直害怕著。”

書櫃上的書不算太多,死者夫人從裡面挑了一本厚重的紅色書籍,又返身回來。

日向合理用眼神催促了一下宮野明美,示意她快點接話。

她卡頓了幾下,才勉強道:“害怕?”

“是的,”死者夫人重新坐下,她露出笑容,“比起‘你們會恨父母’,我更害怕‘你們對此無所謂’。”

“你們當時太小了,”她用彷彿像是溫水一樣的眼神看向日向合理,“現在或許根本不記得和父母的相處,也自然對他們毫無感情,哪怕知道他們把你們送給其他人撫養的真相,也只是有些感觸,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我很怕這個。”

宮野明美輕輕嘆氣,她放在腿邊的手動了動,不動聲色地握住日向合理的手腕,才回答,“沒有,不然我們不會來參加這場葬禮。”

這倒也是。

死者夫人笑著把書遞過來,“這是你們父母留下的東西。”

宮野明美伸出另一隻手接過,她一接拿到手就察覺到書的觸感有些不對勁,於是把書放在桌子上,試探性地掀開。

這是一本假書,只能從書籍厚度的大概一半處掀開,裡面是一個向下凹的小正方體方塊空間,一把小小的鑰匙陷在方塊裡。

那隻小鑰匙是有圓形鑰匙鏈的,一個長方形薄塊也串在鑰匙鏈上,上面是一串數字。

“這是帝都銀行保險箱檔案櫃的鑰匙,”死者夫人道,“用這把鑰匙可以開啟檔案櫃,裡面放著銀行保險箱的鑰匙,這是你們父母交給我的。”

“她說,”她看向日向合理,“這個孩子有些天生體弱和遺傳病,需要用到藥物,所以保險箱裡是藥物。”

這個說法令宮野明美沉默了一下。

她都不需要轉頭看日向合理,也不需要觀察日向合理的表情,更不需要接收[叮,NPC‘日向合理’正在懷疑您的智商!]之類的訊號、刺激自己大腦的高速運轉和思考,就能輕鬆發現幾個疑點:

一,為什麼孩子有病,不把藥給孩子,而是給其他關係生疏的同事?

二,十幾年了,藥還能用嗎?

三,日向合理看起來是體弱多病的樣子嗎?

……

宮野明美默默把第三條劃掉,她拿起那把鑰匙,低聲唸了一遍,“帝都銀行?”

旋即坐正,鄭重地向死者夫人鞠躬,她道:“非常感謝您!”

“非常感謝您把真相告訴了我們,非常感謝您替我們保管了十幾年的鑰匙,非常感謝。”

死者夫人連忙探起上半身去扶她。

日向合理動了動被抓住的那隻手腕,不動聲色地把宮野明美撐起來。

“沒什麼感謝的,”死者夫人搖了搖頭,她深深地鬆了一口氣,“能在臨死之前把東西物歸原主,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我本來已經做好了死前叮囑遺言的準備了,我先生去世之前一直唸叨著要見這孩子。”

她露出疲憊的神色,再次示意了一下日向合理,“我今天才明白是為什麼,幸好、幸好啊。”

宮野明美再次默默鞠躬,她緊緊地攥緊鑰匙,張了張口。

還沒說出來,死者夫人就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溫和道:“你們先去銀行開保險箱吧,來這裡已經算是心意了。”

她頓了頓,輕描淡寫道:“我先生本來就不怎麼愛守規矩,本來都不打算辦葬禮的,他一定不希望你們煎熬地度過葬禮再去拿鑰匙的。”

提到有關死者的話題,日向合理立刻移動視線去看死者夫人的表情。

死者夫人對他溫和笑了一下,撐著桌子站了起來,“走吧,我帶你們回大廳。”

“好的,”宮野明美拿出手機,又輕聲詢問,“請問能留一下您的聯絡方式嗎?”

她露出傷感的表情,點到即止道:“我父母把這麼重要的事拜託給您,他們和您的關係一定很好,我想……”

我想多親近親近您,感覺親近您、就好像親近了父母一樣。

死者夫人立刻意會了這個意思,她再次柔軟地微笑起來,“當然可以,孩子。”

然後給宮野明美留下聯絡方式。

“非常感謝您。”宮野明美再次道。

邁步向外面走去的時候,她又扶住死者夫人,揚起視線和日向合理對視了一下,點了點頭,示意:我還記得任務。

日向合理也無所謂地點頭,他慢慢地跟在後面,和他們一起走回葬禮。

他思考著兩件事:‘死亡’和‘遺物’。

‘死亡’是件令人很迷茫的事,在此之前,日向合理覺得它很簡單直白,死就是死掉了,直接GG了,只剩下活蹦亂跳的屍體,曾經的‘理智’再也不在了。

哪怕腦子還是同一個,但‘理智’就是不再了,屍體是另一個存在,是毋庸置疑的敵人,乾脆利落地幹掉就好,沒什麼值得疑惑的。

他也知道一些常識,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悲傷,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感覺到這種悲傷。

但是,但是死者夫人提到死者的時候,有悲傷,卻也有笑容,為什麼?

大部分情況下,她提到死者的時候,表情會不自覺低落下去,說明她確實‘愛’死者,可有些時候,她的表情愉悅起來。

難道,她對死者是愛恨交加的嗎?

日向合理若有所思地掃過死者夫人臉上的笑容,他又側首掃了一眼葬禮大廳。

大廳已經安靜下來了,周圍的人又默默沉默下來,沒有一個人露出笑容,表情都格外低沉肅穆,雖然大多都帶著一些虛假,可肅穆是真的。

日向合理分析了一下,得出結論:能讓這麼多人傷心,死者一定是一位令人尊重的人。

如此想著,他向旁邊看去。

在他走回大廳的一瞬間,站在側面的安室透立刻靠近了過來,他收回打量在微笑交談的死者夫人和宮野明美,又去打量日向合理的表情。

是有些……低落的表情?

安室透驚詫地順著日向合理看向葬禮,他試圖換位思考,想對方在這個時候會想什麼,於是立刻用有些嘲弄的語氣冷冷道:“很諷刺吧?”

日向合理看向他。

他冷笑著道:“明明根本不熟,卻都不約而同地裝出這幅傷心的樣子,真是一群……”

他注意到日向合理把所有細微表情都收斂起來了,但在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聽著他的話。

很好!獲得注視了!說明立場和看法選對了!

……其實也不算選,黑色人物看事情都是黑色的。

在好事情有兩面性的時候,只需要無限誇大負面,就是黑色人物的想法了。而在壞事情有兩面性的時候,只需要無限誇大好面,也是黑色人物的想法。

只需要確切地搞清楚黑色人物的本質,就能適當地選對回答。

安室透冷冷地咬重,“虛偽的冷血動物。”

他觀察著日向合理的表情,把那種在一語雙關罵人的微妙感壓下去。

理智上,他知道他是在附和日向合理的立場和看法,是在虛假性地罵葬禮客人們,但感情上,結合日向合理的過去,他總有種這句話其實不是在指其他客人,而是在指日向合理的微妙感。

太微妙了。

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第二次去認真觀察葬禮的客人們。

客人們的表情是集體低落的,每個人的唇角都是平靜的,沒有一個上揚的,也沒有一個過分誇張下垂的。

他們保持著肅穆和輕微的悲傷,有的在和其他人嘆息著交談,有的則安靜地坐著。

日向合理能看出來他們的表情有一部分帶了一些虛假,可不多,大多都是自然而然的肅穆和悲傷。

第二次判斷完畢,他懷疑地看向安室透,重複,“虛偽的冷血動物?”

至於嗎?

但說出這個評論的傢伙,是個在正常和平社會下一直正常生活的正常人,在‘正常’這方面就是二十多年的專家。

日向合理第三次去打量客人們,還是沒察覺出客人們有多麼厚的偽裝外表、以及內裡有多麼冷血。

安室透收集著他深深看向客人們的表情,斟酌著道:是的,冷血動物,一群虛偽的傢伙。”

日向合理:“?”

再三打量,他也沒從自己的角度打量出異常,於是不恥下問,“為什麼是‘虛偽的冷血動物’?”

這些客人違反了高深莫測的人類社會學裡的哪一條?

他不太懂人類社會學,遇到這種需要精通人類社會學才能一秒發覺的常識問題的時候,有億點點的遲鈍。

安室透:“……”

他沉默了一下。

正常的人類收到這種明顯附和的話時,一般都不會刨根問底,不過日向合理不是正常人類,他便暫時把‘怎麼感覺好像選錯了選擇’的感覺先壓下,開始迅速組織語言。

……刨根問底真難,下次要斟酌,不要這麼偏激,不太好找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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