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遲遲不說話,只用冷綠色的眼睛盯過來,日向合理又友善提醒了一句,“你可以問我要驚喜。”

“算了,”他想了想,乾脆提問,“你是喜歡你追著時間趕的感覺,還是喜歡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的感覺?”

都不喜歡。

琴酒把‘我喜歡你做簡單的處理任務就心滿意足的樣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搞事’嚥了回去。

他認真地思考權衡了一下。

‘追著時間趕’很好理解,大機率就是他手裡現在拿著的計時器,上面記錄著他的一條條輝煌通關戰績,也可以理解是日向合理遛他的時間表。

比起這一點,琴酒當然更喜歡‘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的感覺,所以哪怕這個選擇其實是‘一切都在你(的上司日向合理)掌控之中’的感覺,他還是簡單道:“後者。”

“控制慾很強,”日向合理誇讚,他再次掏出一個黑色物體丟給琴酒,“意料之中的選擇。”

“這是一個很生動形象地體現了你的種族天性的選擇。”

什麼叫‘體現了你的種族天性’?種族天性是什麼?‘控制慾強’?‘佔有慾強’?

那‘種族’是什麼,犬類?

……算了,不是貓,相比而言其實已經不錯了。

琴酒心平氣和地接受了,又簡單地檢查了一下黑色物體,那是一個正方體的禮盒,上面繫著白色的蝴蝶結。

他捏住蝴蝶結的一根尾巴,挑眉把它抽出來。

蝴蝶結流動著綻放了一瞬間,順從地綻開,把開啟禮盒的縫隙露出來,琴酒繼續開啟禮盒,把裡面的東西翻了出來。

禮盒裡是一個相當簡單的正方形裝置,它是由三部分組成的:黑色的底座,底座上的紅色摁扭和透明的玻璃蓋。

不只是構成要素簡單,它所代表的意義也很簡單,起碼琴酒在看清楚它的第一眼,就瞬間瞭解了它的意義。

炸\/彈控制裝置,這是一個炸\/彈控制裝置。

只要開啟玻璃蓋,摁下紅色的摁扭,就能控制遠方的炸\/彈綻放出美麗煙花的那種控制裝置。

‘煙花’。

琴酒回憶了一下日向合理之前提到所謂驚喜時的‘煙花’形容,瞬間沉默下去。

在琴酒沉默的時候,日向合理體貼解釋,“這是‘盡在掌握之中’,只有摁下摁扭,炸\/彈才會爆\/炸。”

“如果你選擇追逐時間的話……”他頓了一下,才又道,“定時裝置,我在見到你的第一分鐘就拋給你了。”

“你可以透過那個裝置設定炸\/彈爆\/炸的時間,就像我剛剛用它為你計時一樣,不過因為要計時,我修改了一下,在倒計時歸零、又沒有摁下暫停的十五秒後,它才會爆\/炸。”

琴酒冷靜地聽著,並且做出判斷。

也就是說,如果他在路上花費的時間超出了預定時間十五秒,那遠處的炸\/彈就滴滴滴著爆\/炸了。

他定定地看了控制裝置一會兒,又艱難地移動視線去看遠方的東京塔,然後又移動回來看控制裝置。

如此反覆巡視了幾次,琴酒把視線定格在還一無所知歡快閃燈的東京塔上,他用冷靜的語氣詢問,“它可以控制哪裡的炸\/彈?”

從現在的氣氛和局面來看,謎題其實已經擺在臉上了,琴酒知道這是一句廢話,但不得不問。

……萬一呢?

對吧,萬、一、呢?

萬一日向合理要那五十多枚炸\/彈是另有他用,比如是想炸一下自由女神雕像、布魯克林大橋或者帝國大廈之類的地方呢?

這樣想想還是好的,不就是炸炸雕像、破橋、違規建築嗎?琴酒可以接受。

琴酒……

可、以、接、受。

他深吸了一口氣,放鬆了自己咬緊的後槽牙。

日向合理盯著琴酒的表情和嘴巴邊緣的變化,他側首往深井工廠那邊示意了一下,淡定道:“炸\/彈在那邊。”

“你的心之所向。”

琴酒:“……”

他先把頭扭回來,定定地看著日向合理,又花了三秒的時間遺忘東京塔的方向,最後心平氣和、心胸格外開闊地順著日向合理示意的方向轉頭。

他看到了正在歡快閃著燈的東京塔。

東京塔和深井工廠是幾乎重合在一起的,日向合理看向那邊的時候相當滿意,他覺得琴酒大抵也是相當滿意的,於是鼓勵道:“來,摁下開關吧。”

他用綠色的眼睛盯著琴酒,給予相當真誠的鼓勵,以及一點點‘讓魚兒遊得更快,更有活力’的競爭美味法,“我本來想自己摁的,但是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讓你和我一起分享這個快樂的時刻。”

有競爭選手的時候,獵物會更美味,琴酒如果覺得他對東京塔有很多想法,也是‘炸了東京塔’的有力競爭對手,那麼在握著遙控裝置,摁下摁扭的時候,一定會格外開心吧?

格外開心的琴酒盯著東京塔,他沉默了大概十幾秒,才勉強組織出語言,剋制道:“謝謝。”

謝謝,謝謝這個傢伙願意和他分享‘快樂的時刻’。

雖然這個時刻一點也不快樂,而且這個傢伙還有相當高的機率會記仇和翻臉不認人,或許轉頭就會覺得‘可惡,快樂的果實被人分享了,辛辛苦苦捕捉的獵物被其他傢伙分吃了’,然後演變成‘什麼,你今天出門做任務居然是左腳先踏出房間?開除你!追殺你!幹掉你!’的記仇名場面。

琴酒剋制地握著控制器。

日向合理盯了一會兒東京塔和深水工廠,發現那邊沒有一點動靜,於是疑惑轉頭看了琴酒一眼,發現對方的臉冷得簡直快要往下掉冰,能瞬間嚇哭小朋友。

對方臉上那雙綠色的眼睛也格外的冷厲,看起來不是在盯心愛的東京塔,而是在盯無數席捲而來的FBI、MI6和SVR情報員。

……那倒也沒錯。

要是琴酒囂張的炸了東京塔,那些嗅覺格外敏銳的傢伙確實會席捲而來。不過是‘琴酒’炸的,又不關冰酒事,而且對方以後本來就要炸,是命運。

日向合理便若無其事地催促了一下,“怎麼了,摁開關的話,需要開啟最外層的玻璃蓋。”

他體貼道:“我已經做好準備了,你不用給我留醞釀和準備的時間。”

“……”琴酒冷冷地應了一聲,“我還沒做好準備。”

那位先生不在東京,琴酒很想立刻代父談心,拉著日向合理談談關於東京塔被炸的一連串後果和連鎖反應,但是又深刻知道這個傢伙的敏銳和聰穎程度,他可以說出來的後果,對方也一定也考慮到了。

還是做了這個選擇,就說明對方還是更在乎‘東京塔’,哪怕為此會被一群嗅覺敏銳的犬類追著叫。

那……

他開啟控制裝置的玻璃蓋,又低頭,看向那顆紅豔豔的摁扭。

天台很安靜,安靜到琴酒能聽到樓下那幾棟住戶的聲音,有老人在重重地咳嗽,有小孩子在哇哇哭泣,還是大聲的爭吵聲,他們直下方的那戶人家則是一對年輕的夫妻,正在打打笑笑地一起準備著晚餐,甚至能聽到雪輕輕落在地上的聲音。

也能聽到隔壁那個精力旺盛傢伙的吵鬧目光。

那個傢伙頂著一頭零星的雪花,持續用目光發來格外吵鬧的催促‘快按’、‘快按’和‘快按’。

在這種無聲,但格外明顯的催促中,琴酒抬手,移動到紅色的摁扭處。

他盯著東京塔,摁下去。

在清脆的‘咔噠’聲中,世界彷彿凝固了一瞬間,周圍的人聲都失聲,旁邊那個精力旺盛傢伙的目光也安靜下來,東京塔閃爍的燈光也停頓著凝固住。

然後,爆\/炸發生。

首先是‘嘭’的一聲遙遙傳來,彷彿帶著無數的迴音,又是連續幾聲的‘嘭’聲。

不,那不是回聲,而是剩下的炸\/彈被第一枚炸\/彈引爆,於是接連噴發的聲音。

從底部開始,東京塔有火花揚起,溫暖的紅色火焰和黑色蒸汽高高地跳躍起來,把它遮擋住,也把那附近遮擋住,只留下一個巨大的、蓬鬆著炸開的紅色火團,又像是被攬成一束、緊緊紮起,所以簇擁開的玫瑰。

炸\/彈聲還在繼續,所以也一直有新綻放的玫瑰加入花束。

面對盛大玫瑰的綻放,天空一直靜靜飄落下來的細小雪花好像很羞愧似的,立刻飛快地在空中消逝得無影無蹤。

琴酒看向天空中飛逝的雪花,也看向那朵盡情綻放的玫瑰,不過只看了一眼,他就轉頭看向日向合理。

這個傢伙果然在目不轉睛地盯著爆\/炸現場,眼眨都不眨一下,只動了動嘴。

在那種具有穿透力的炸\/彈聲中,琴酒聽到對方詢問,“怎麼樣,是不是很漂亮?”

……很、麻、煩。

為了幾秒鐘的‘漂亮’,被一群瘋狗追,值得嗎?

琴酒再次瞥向玫瑰,沉穩道:“漂亮。”

玫瑰和火焰的狂潮稍微褪去,那種爆破聲太強而產生的衝擊感也稍稍褪去。

在稍小一些的火焰和煙霧中,他看到了閃爍著燈光的東京塔。

它依舊那麼美麗,靜靜地閃爍著,像是剛剛那束玫瑰狂潮的點綴滿天星。

……嗯?

等等。

東京塔不是炸掉了嗎?剛剛爆\/炸的不是東京塔嗎???

琴酒錯愕地盯著依舊閃亮的東京塔,又移動視線,去看還在眼都不眨的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坐在欄杆上,他晃了晃,讚歎道:“好漂亮,而且也沒有難聞的、焚燒喪……”屍的味道。

他吞回了字音,“只是單純的硝煙味道。”

然後側首去看琴酒,“東京塔爆\/炸的時候,一定更好看。”

“不過,自己喜歡的事,還是自己努力拿到手更令人開心,對吧?”

他發出鼓勵,“東京塔爆\/炸事件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以你對東京塔的喜愛之情,一定會讓它綻放得更燦爛奪目的。”

爆\/炸的動靜太大,樓下的鄰居們大多都尖叫起來,正下方那對年輕人是最先穩定下來的,琴酒聽到他們站在窗邊,在大聲地對著對方的耳朵交談。

“這就是新聞上提前預告的‘東京煙花’嗎?好!漂!亮!”

“你在說什麼!大點聲!啊‘東京煙花’!確實好漂亮,昨天新聞預告的時候我還感覺很無聊呢!”

“主持人說,是送給東京的禮物啦——!”

爆\/炸剛過,雖然離現場很遠,但這片區域還是受到了影響,他們不得不大聲說話。

習慣了槍林彈雨的琴酒對此就不太在意了,他認真地傾聽樓下住戶的談話,又重複了一遍,“東京禮物?”

“‘東京塔爆\/炸事件’交給我來負責?”

……

他的額頭,跳起了深紅色的井字號。

琴酒握了握拳,“從一開始,要爆\/炸的就不是東京塔?”

“我沒說吧。”日向合理立刻反問,“我沒說是‘東京塔’,爆\/炸的是和它在一條直線上的‘深井工廠’,是基座。”

琴酒:“……”

那!這傢伙!看他沉默又沉默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這傢伙看他無數次調整呼吸,努力心平氣和下來,努力冷靜下來的時候,又在想什麼?!

謝謝,硬了硬了,拳頭硬了!

琴酒再次握拳。

日向合理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動作,立刻後仰了一下,又用手指從身後旋轉出一把手槍。

槍口對準琴酒。

他警告式提醒道:“你沒有穿防彈衣。”

然後若無其事地詢問,“怎麼了,很不喜歡嗎?明明很好看的啊?”

“這場煙花不好看嗎?”

邊說,日向合理邊在欄杆上亂晃,他不停地調整視角,努力去觀察琴酒的表情。

琴酒鐵青著臉。

他無視槍口,也無視了自己沒穿防彈衣,直接握住了對準了自己的那把槍,然後用力,把坐在上面亂晃的日向合理拽下來。

“謝謝,”他冷冷道,“‘煙花’很漂亮,我很喜歡這個鏡驚喜煙花,會一生難忘,銘記一輩子的。”

他咬重了這句話的每一個發音。

“以及,不要坐在防護欄杆上亂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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