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合理接電話,“喂。”

幾乎在他接通的瞬間,琴酒疑神疑鬼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在哪?”

日向合理心想:我在摸你的狗。

這句話當然不能說出來,不然琴酒就會瞬間反問‘你怎麼知道我在外面有狗?!’,所以他又把對琴酒居然還有養人形犬癖好的質問嚥了回去,若無其事地道:“我在散步。”

“你做完任務去散步了?”琴酒繼續疑神疑鬼地詢問。

驚喜之所以是驚喜,首先是‘驚’,驚就是驚嚇……就是驚訝。

要讓琴酒感到驚訝,當然不能讓那個傢伙猜出來,要把所有對方一旦得知、就能猜出來這個驚喜的線索全部Ban掉。

所以日向合理是偷跑出來的。

來的時候,他剛做完了一個平平無奇的處理任務,琴酒還沒來得及趕過來接他,為他提供表面上看是來自恭敬下屬的‘專接專送’服務,其實是來自滿肚子芝麻薩摩耶的‘疑神疑鬼’特供。

薩摩耶不愧是薩摩耶,哪怕滿級技能是滿肚子芝麻,嗅覺和敏銳度的等級也不低,已經嗅出來一些形跡可疑的蛛絲馬跡,察覺到日向合理特別詢問房源的不對勁。

……當然,日向合理覺得,也可能是因為涉及到了東京塔,棉花糖薩摩耶的另一項天賦技能之‘多疑’上線了。

在是上司的時候,琴酒有時候就比較多疑多慮,比如見一位忠心耿耿的屬下時,居然還要穿防彈衣,傷透了那名忠心耿耿屬下的心。

“是的,我做完任務去散步了,”日向·曾經忠心耿耿的下屬·合理面不改色,理直氣壯的反問,“怎麼,組織有規定,做完任務不能散步嗎?”

“做完任務去散步,”琴酒儘量平鋪直敘,“你自己信嗎?”

日向合理:“?”

這個問題好奇怪。

他立刻毫不猶豫地回答,“信啊。”

做完任務去散步怎麼了,又不違反常理,很多普通人也經常散步,為什麼不信?

他感覺電話那頭的琴酒安靜了幾秒,似乎是被他毫不猶豫回答相信的真誠給感動了,於是又趁熱打鐵的補充理由,“你來的太慢了。”

這個理由是真的,不是胡扯。

日向合理做完上一個任務,是在一個多小時之前,如果他不來摸狗,那就要乖巧地坐在公共椅子上等琴酒等一個多小時。

這是貼心的專接專送服務嗎?不,這是阻礙領導幹大事。

“任務中途出了意外,”琴酒解釋了一下,又繼續疑神疑鬼,“所以,你現在在哪裡‘散步’,現場處理得怎麼樣了?要我派人去收屍嗎?”

他反覆詢問,“不會是FBI的人吧?”

“不要惹瘋狗。”

日向合理:“?”

你這不是壓根沒信嗎?

日向合理淡淡道:“你在說什麼,什麼現場?我確實在散步。”

他走到紅路燈面前,混在人群之中,跟著其他普通人一起等人行道的綠燈,順便補充,“你要是不相信的話,來接我吧。”

“你現在在哪?”琴酒立刻詢問。

“在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前面,”日向合理道,他打量周圍的場景,順便補充其他的特徵,“有雪,有路燈,旁邊有電話亭,有一家便利店,我旁邊有一個全身紅色系的人。”

以及。

他盯向馬路對面,馬路對面有抹白色,它要比正常人類小很多,也要比天上正在零散落下的雪花花很多。

那是一隻端坐在人行道上的白色犬類。

“有一隻薩摩耶。”

琴酒:“?”

琴酒沒有第一時間說話。

綠燈亮起,日向合理邁步走過去,他又禮貌性詢問,“你什麼時候來接我?”

琴酒:“……”

你說的這些方位特徵裡,有一個是正常人能找到的嗎?

不過十字路口紅綠燈,便利店,外加一隻薩摩耶,這個配置有點熟悉,稍微回憶了一下,琴酒道:“你在警局附近?”

“應該吧,”日向合理回答,他走完馬路,在那隻白色犬類旁邊站定,才又打量了一下週圍,給出肯定回覆,“是的。”

“十分鐘。”琴酒言簡意賅,“不要亂走,我很快就到。”

“嗯,”日向合理也言簡意賅,“我掛了。”

他目不斜視地站著,用餘光打量和他並排端坐著的那隻薩摩耶。

天上還在飄雪花,因為雪勢太小了,所以落下來之後也沒有堆積成白色的雪堆,而是觸地就融成了水,把地面都染上了一層溼漉漉的深色。

但薩摩耶所在的那一小塊土地是乾的。

可見薩摩耶很天使、很有奉獻精神,用自己的蓬鬆毛髮為那塊土地遮風擋雨。

一起目不斜視了幾秒,日向合理餘光瞥到那隻薩摩耶動了動,然後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拽了一下。

他低頭看去。

薩摩耶一口咬住他的衣襬,用那雙溼漉漉的葡萄黑眼睛看過來,表情很無辜,尾巴搖出了白色的殘影,也很風扇。

發現日向合理低頭,於是它立刻鬆開了衣襬,歡快地仰起頭來,吐著紅紅的舌頭、哈著氣,一副完美符合‘天使’的樣子。

日向合理評價:演技滿分。

他一本正經道:“我不是會在路上隨便摸狗的那種人,也不是會偷偷養狗、不告訴其他人的那種人。”

白色的犬類聽不懂他說話,只能看懂他沒摸自己,於是有些焦躁地來回踏了踏爪子,尾巴搖晃的頻率降低下來,它發出有些類似嗚咽的聲音。

“但是,”日向合理轉折了一下,“是你求我的,我不會拒絕你。”

助人為樂嘛。

雖然薩摩耶不是人,但薩摩耶的同類、棉花糖耶耶是人,四捨五入沒差別。

他半蹲下來,伸手摸了摸這隻白色犬類的頭。

對方立刻融化下來,從‘一團蓬鬆的棉花糖’變成‘一灘白色的水’,它往前一趴,鑽進日向合理的懷裡,就趴在他的膝蓋上蹭他。

這隻薩摩耶也確實有融化下來的資本,它一犬之力抗了很多的雪花,低沒溼,她身上的狗毛都被雪花打溼了。

日向合理推了推它,義正詞嚴道:“不要這樣疑神疑鬼,我的懷裡沒有兇器。”

薩摩耶繼續蹭他。

他也繼續摸薩摩耶,試圖讓這團白色支起來一點,“真的沒有兇器,不要再聞了,站起來。”

薩摩耶沒有動,日向合理就捧起它的狗頭,他剛要認真地把‘琴酒の關愛’式唸叨反念回去,就發現這隻白色的犬類乖巧趴在他的手掌上,耳朵還支了一下,有一瞬間變成了立耳狀態。

它的眼睛是溼漉漉的黑色,眉毛是白色的,眼睫毛也是濃郁的白色,很明顯。

日向合理遲疑了。

他試探性地伸手,把手指摁在這隻一臉開朗笑容的薩摩耶的兩邊眼尾處。

然後試探性地往下拉了拉。

開朗天使薩摩耶瞬間冷下了眼神,變成了冷酷無情白色犬,又變成委屈巴巴下垂眼。

日向合理鬆開了一些手,讓它的表情恢復到上一層的冷酷無情狀態。

他沉吟了一下,“你好眼熟。”

不是‘你就是琴酒’的那種眼熟,這一點毋庸置疑,而是‘我上次摸的那隻薩摩耶是不是也是你?’的眼熟。

那麼問題來了,這傢伙被栓在這裡多久了?

日向合理維持著手的姿勢,他認真嚴肅地詢問這隻薩摩耶,“都說了不要太疑神疑鬼,不然會被主人丟掉的。”

有道狗叫聲傳來,“汪!”

“汪汪汪!”

不是薩摩耶的抗議聲,而是其他犬類的聲音。

日向合理轉頭看了一眼,發現不遠處有抹黃色,還有抹像是焦了的黑色。

他:“?”

他仔細看了看,發現那抹黃色是一隻金毛,那抹焦了的黑色則是松田陣平的捲毛。

原來如此。

……等等?

日向合理把視線調轉回來,看向被汙衊了、被當了犬類替身也毫無怨言,叫都不叫一聲,一直看著他的薩摩耶。

薩摩耶試圖掙脫了一下眼睛上的手,沒掙脫掉,它就委委屈屈地繼續用冷酷無情的眼神看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和它對視幾秒,確認自己洗眼完畢,才又轉頭看去。

遠處,那抹黃色和焦黑色還在。

金毛還在‘汪汪汪!’的叫,一邊叫一邊使勁往後掙扎,一副不願意過來的樣子,松田陣平則一邊用力拉,和它形成角鬥,一邊轉頭向其他人說話,看起來是在向其他被打擾的路人抱歉。

沒看錯。

真的是松田陣平和金毛。

那隻金毛也很眼熟!

金毛和薩摩耶這種品種犬類,幾乎和個個同品種的同類長得一模一樣,如果不是松田陣平拽著那隻金毛,而是在路上狹路相逢,日向合理肯定認不出來。

但是松田陣平在咬牙切齒地拽著那隻金毛,他就瞬間認了出來,那隻金毛曾經對他低聲下氣地認大哥、但是被他嫌棄拒絕,並且留給松田陣平他們了。

日向合理:“!”

他又回頭看薩摩耶。

薩摩耶立刻停止試圖掙扎開眼睛上的手、重新露出甜美天使笑容的動作,它毫無怨言地趴在日向合理的手掌上。

所以這隻薩摩耶也果然是熟人吧?

日向合理收回手,他拍了拍手和膝蓋上的狗毛,“我先走了。”

再見再見,松田陣平現在看起來那麼生氣,居然跟只金毛斤斤計較,那看到他的瞬間,萬一立刻原地跳起、八百米衝刺過來咬他怎麼辦?

被警方襲擊後下意識反擊、把警方人員反擊去世了,算自衛嗎?

太麻煩了,絕對又是一個新聞事件。

日向合理覺得還是暫時撤退比較好。

那隻薩摩耶好像格外信任他,居然沒有一點自己的支撐力,他一收回手、它居然原地踉蹌了一下,才緊急穩住自己,委屈巴巴地抬頭看來。

不,不是委屈巴巴,而是一臉天使微笑的看過來。

它輕微地嗚咽一聲。

日向合理不為所動,“再……”

他聽到了靠近過來的車聲,於是轉頭看去。

黑色保時捷降速駛向他,車子後座的車窗是開啟著的,露出琴酒表情格外冷厲的臉。

和甜美薩摩耶形成鮮明對比。

保時捷停下。

琴酒坐在車裡,他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日向合理腳邊的那隻薩摩耶,“嗤。”

薩摩耶呲了呲牙,又在日向合理順著琴酒的視線低頭看的時候收起來,改成舔嘴巴。

它無辜舔著嘴巴,可憐巴巴地和日向合理對視。

“你就是為了這種東西,來散步?”琴酒冷笑了一聲,他從煙盒裡咬出一根菸,不耐煩地壓了壓眉眼,“這種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日向合理先轉頭看了一眼松田陣平和金毛那邊,那邊的兩隻犬類還在角力。

暫時安全!

他鬆了一口氣,從車子後面繞到車的另一端拉門上車,然後才義正詞嚴道:“我不允許你這樣說。”

我不允許你這樣說自己!

薩摩耶本來自然而然地跟著他走了幾步,走到一半便被脖頸上的狗鏈拽住,它嗚咽了幾下,發現車裡的日向合理沒理它,就乾脆探起上半身,直接扒住車窗。

車窗處瞬間多了幾塊泥印,琴酒的風衣上也被濺了幾個泥點子。

琴酒的眉頭跳了跳,他用一種想殺人的眼神看向那隻沒腦子的傻狗,“這、只、狗。”

日向合理伸手,幫他把車窗升上去,然後一本正經地勸道:“不要生氣了,不要和自己過不去。”

“……”琴酒壓了壓眉頭,“這隻狗那麼髒,你是怎麼摸得下去的?”

他冷酷無情道:“換一隻。”

好的好的,日向合理寬鬆點頭,大方原諒了這隻和自己鬥氣的琴酒,“好的。”

黑色保時捷調頭行駛起來。

它轉彎的時候,日向合理又從自己這邊的車窗看了一眼遠處還在角力的那兩隻犬類。

那隻倔強著不肯往這邊走的金毛看過來,日向合理和它對視。

然後,他看到金毛突然卸力、不再倔強地往後退,而是歡快地向這邊衝過來。

陡然失去了競爭對手的松田陣平沒收住力,一下子踉蹌起來,他被金毛拽得連連往前跳躍,“喂,喂!!!”

慘。

日向合理默默地把車窗升上去一些,在車窗還有兩根手指大小的縫隙、徹底關嚴前,他看到松田陣平看過來,遠遠地和他隔著那道小小的縫隙對視了一眼。

只對視了一眼,不到三秒車窗就緊閉上了。

他不確定地想:應該認不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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