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合理和那隻薩摩耶對視。
隨著時間的流逝,薩摩耶開始輕微呲牙,眼睛也更加狹長凌厲,看起來隨時能甩出冷冰冰眼刀。
他:“……”
為什麼,做人,會被狗威脅?
還是被一隻看起來軟綿綿、蓬鬆松、毫無殺傷力的薩摩耶威脅!
這隻薩摩耶的毛髮都是雪白雪白的!看起來軟軟的!一點也沒有震懾力!
果然還是這個世界出了大問題吧,不如回頭搜一下捲毛警犬的身,看能不能找到槍,乾脆地給自己來一槍。
薩摩耶冷冷地看過來。
日向合理平靜地看回去。
無效對峙了一會兒後,出乎日向合理的預料,對方在發覺他真的不為所動後,竟然沒有惱羞成怒地一口咬過來,反而逐漸緩和了表情。
它遲疑了一下,往前邁了邁步子,同時再次放緩表情,把冷酷威脅恢復成正常的表情,然後咬著項鍊開始露出天使微笑,蓬鬆的大尾巴也開始搖晃起來,“汪。”
“你父親讓我來接你,我們一起走吧,乖孩子。”
邊汪,它邊僵硬地湊過來,低下頭,用頭拱了拱他的手臂,強行讓日向合理把手搭在它的後頸處。
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緩緩低頭,凝視這隻白色的犬類。
薩摩耶從下方抬頭,用犬類本來就溼漉漉的眼睛看過來,只偽裝了不到十秒,就好像敷衍地走了一下‘只要對著人類幼崽說你家長讓我來接你,就可以成功拐走人類幼崽’的流程一樣,就再次兇了起來。
根本不管剛剛是不是太兇,轉變是不是太突兀,日向合理根本是不是人類幼崽,總之緩和了幾秒,它的眼睛又開始凌厲。
它叼著項圈,把前爪搭在日向合理的腿上,往他懷裡頂了頂,“汪,快幫我戴上,我們一起走。”
……
算了,不是要讓他戴上狗鏈、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日向合理平靜抬手,壓了壓它脖子上那些過分蓬鬆的狗毛,才勉強幫它把項鍊戴上。
戴上之後,薩摩耶立刻邁步,開始大步流星地拽著他逃離現場。
逃離人類被拐的案發現場。
日向合理平靜嘆氣。
他跟著薩摩耶‘飛’了十幾步,走到廣場的邊緣,就看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存在。
一隻非常大、非常黑的犬類沉默著站在廣場邊,它的身上掛著一根繩子和索套,繩子的後面連線著一個類似雪橇的木頭物品。
只要大黑狗一低頭、輕輕咬住自己面前的繩子,就能歡快地拉著雪橇開始奔跑。
這是什麼?
在陡然不妙中,日向合理發現那隻薩摩耶目標精準地帶著自己往大黑狗那裡跑,他:“……”
不、會、吧?
他們走的近了,那隻沉默的大黑狗轉頭看過來,然後尾巴微搖、拍打身後的雪橇。
日向合理攔都攔不住,薩摩耶就一頭鑽上了雪橇,然後又轉頭咬繩子,試圖把他也拽上來。
他:“……”
思考了一會兒人生,日向合理放棄反抗,順著力道坐上雪橇,在沉默中看著那隻大黑狗抖了抖毛,歡快地開始拉雪橇。
他繼續沉默。
……這個世界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問題還不小。
坐在他旁邊的薩摩耶低頭,拱了拱他,“汪!”
日向合理轉頭看過去。
拱他之後,薩摩耶頭頂的那塊柔軟白毛往下蹋了一塊,很快又恢復彈性,蓬鬆地鼓了回來,它汪汪道:“我要考驗你的能力!”
日向合理簡單地喪失了說話的慾望,他垂下眼睛,敷衍地點了點頭。
薩摩耶幾乎是瞬間就發現了他的敷衍,於是開始仰頭,又冷冷地凝視過來,眼睛格外凌厲,一點也不薩摩耶,反而像是一匹在寒冷雪原上進入捕獵狀態的白狼王。
但是,它就是薩摩耶。
日向合理和它對視,並且放棄思考人生。
那隻大黑狗可能發現了他們在對峙,於是沉默著拉著雪橇開始漂移,它避開了周圍的動物們、周圍的動物們也避開了它。
幾分鐘後,雪橇停在一片綠蔥蔥的草地上,這裡沒有幾隻動物了。
薩摩耶動了動白色的眉峰,它簡單汪出聲,“跟我下來吧。”
然後自顧自地咬住狗繩,拽著日向合理下雪橇,那隻沉默的大黑狗也抖了抖身子,乾脆利落地掙脫了雪橇,歡快地跟著他們往草地上走。
走到草地中間的時候,薩摩耶鬆開了狗繩,它伸爪,在茂盛的草地裡扒拉了一下,又低頭去找,從草裡咬起一隻飛盤。
它仰頭,一邊示意日向合理接過飛盤,一邊冷酷地道:“快,丟飛盤,我要測試你的能力。”
日向合理:“……”
……
……
他閉上眼睛,又睜開,然後低頭看了看薩摩耶,又看了看自覺蹲在他腿邊、堵住他退路的大黑狗。
這個世界都這麼奇怪了,就不能再奇怪一點,直接天降槍雨,讓他在地上撿把槍解決掉自己嗎?!
“汪。”薩摩耶又汪了一聲,飛盤從它口中脫離了幾秒,又被它緊急低頭叼住。
日向合理腿邊的大黑狗搖了搖尾巴,沉穩道:“汪汪汪!”
‘小子,快點老老實實地丟飛盤,讓大哥去撿!’
日向合理:“……”
為什麼,身為人類,能在一天之內,連續被三條狗威脅?
威脅就算了,居然還是在‘丟飛盤’這種事上被威脅。
就沒其他人陪薩摩耶玩嗎?
薩摩耶冷冷凝視大黑狗。
“我不會丟飛盤。”日向合理接過那隻飛盤,先提前說明,“我只丟過手雷和炸\/彈。”
受到大哥的凝視,大黑狗原地沉思了一下,覺得是可能是日向合理太推脫了、讓大哥生氣了,於是狠狠打了個響鼻,“手雷?”
薩摩耶一爪子撓過去,直接把發動嘲諷攻擊的大黑狗撓得原地彈起、委委屈屈地往後躥了一下,“汪!”
日向合理:“……”
他假裝沒看到自己周邊騰飛的狗毛,目不斜視地轉了轉手裡的飛盤,還是感覺有些不順手,於是乾脆換成了丟手雷的姿勢,又再次提前宣告,“它太輕了,丟不太遠的。”
然後平靜發力,把飛盤丟了出去。
飛盤輕飄飄地飄起來,飛了大概一兩米,還沒落地,就被同步衝出去的薩摩耶一口叼住。
它衝出去之後,那隻看起來很大、肯定很兇的大黑狗夾著尾巴走回來,鼻子上有幾道爪子的白痕,它低聲汪道:“好遜的飛盤技術!”
日向合理瞥了它一眼。
面對一隻夾著尾巴的黑色犬類,他乾脆利落地失去了反擊的慾望,只簡單反問,“你的尾巴……你是拉布拉多嗎?”
只有拉布拉多的尾巴,才會那麼粗,搖起來那麼像抽人的棒球,剛剛大黑狗搖尾巴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
不過,黑色的拉布拉多不太多。
大黑狗楞了一下,本來夾著的尾巴情不自禁地搖了搖,掃在日向合理的小腿上,發出沉悶的‘嘭’、‘嘭’聲。
它遲疑著抬頭,發出不那麼幹脆利落的汪聲,“汪……可惡的人類,不要以為你第一眼把我的品種認出來,我就會向你臣服!”
邊說,它邊呲牙,不過不怎麼兇狠。
然後那張不怎麼兇狠的黑色狗頭再次被突然出現的薩摩耶用白色的爪子拍到一邊。
薩摩耶瞥大黑狗一眼,用尾巴蹭了蹭日向合理的小腿,它叼著飛盤蹲下,沉默了好幾秒,才低聲道:“第一次玩飛盤,就能把它丟擲去,很出色的天賦,你很棒。”
和薩摩耶雪白的毛髮成反比的,是那雙黑乎乎、溼漉漉,像是黑色葡萄一樣的眼睛。
現在,那張白色的臉和黑色的眼,一起把表情構成‘自己搶來的人類,硬著頭皮也要誇’的偏要勉強表情。
日向合理平靜嘆氣。
他伸手接過薩摩耶手裡的飛盤。
拋過一次後,薩摩耶明顯發生改變,明明第一次遞飛盤的時候那麼主動,但這次,甚至下意識咬著飛盤往後仰了一下,才勉強把飛盤讓給人類。
它舔了舔嘴巴邊的毛,委婉著汪汪道:“別玩飛盤了……我還準備了棒球。”
不等日向合理拒絕,薩摩耶就跑到草地邊,咬著一個裝滿了棒球的小框子拖過來。
飛盤還是棒球,都無所謂,反正日向合理只是個無情的拋東西機器人,他平靜地把飛盤丟一邊去,然後伸手拿起一個棒球。
大黑狗猶豫地瞥了瞥薩摩耶,發現它沒動,就立刻飛奔去撿飛盤。
“事先說明,我也沒有拋過棒球。”日向合理再次道。
但是棒球的手感,還是有點像手雷和炸\/彈的,起碼比飛盤像。
他拋了拋棒球,適應了一下重量,然後繼續用丟炸\/彈的姿勢發力,把棒球丟了出去。
破空聲響起。
棒球飛旋著劃破天空,像是一隻離弦的球箭,或者是一隻沒有被繩子束縛住、狗突猛進的犬類。
拋物線呈弧狀,棒球翻滾著地向遠方高空飛去。
薩摩耶:“?”
棒球和飛盤的效果差距過大,薩摩耶沒有第一時間沖沖出去,而是緊緊盯著那顆不斷向遠處飛去的棒球。
兩秒後,第二個球箭猛地衝了出去、緊緊跟隨棒球而去,是毛髮蓬鬆的白色薩摩耶。
棒球消失在了草地邊緣,薩摩耶也狂奔而去。
日向合理站在原地,平靜嘆氣。
他又撿了一顆棒球,在手裡拋了拋,然後低頭去看咬著飛盤、甩著尾巴走回來的大黑狗。
大黑狗呆住了。
它鬆開嘴巴,沒管掉在地上的飛盤,不可思議地汪出聲,“你剛剛明明只是抬了抬手吧?怎麼棒球飛那麼遠?快到地平線了吧?!”
犬類視野裡的地平線,是多遠?
“你想不想要玩棒球?”日向合理懶得去細想這件事,他又拋了拋棒球,目光在大黑狗面前的飛盤上停留了一瞬間。
對於犬類,飛盤和棒球代表了什麼?
為什麼他只是拋個棒球,甩著尾巴的大黑狗就把尾巴夾起來了?
察覺到他的視線,大黑狗轉頭,看了看薩摩耶飛奔而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周圍幾乎沒有一隻小動物的草坪。
最後,大黑狗緩慢抬頭,遲疑地看著日向合理。
它和日向合理對視了三秒,夾著尾巴屈服道:“……你想玩的話,我可以!”
到底是誰想玩?
日向合理平靜嘆氣,他挑了一個和薩摩耶相反的方向,把棒球丟擲去。
大黑狗立刻衝出去,猶如一根離弦之箭,一點也看不出來半分勉強,反而充滿了迫不及待。
唉,這就是犬類。
日向合理再次平靜嘆氣,然後把這口氣的尾巴咬住,他沉思了一下今天到底嘆了多少次氣,沉默了多少次,發現這兩者像是蓬鬆亂飛的狗毛一樣,根本數不清。
兩隻愛玩棒球的犬類都支開了,可以原路返回了。
日向合理估算了一下時間,覺得他只離開了不到十分鐘,捲毛警犬應該不會回來,於是放心地往回走。
走了幾步,他捕捉到了有輕輕的腳步聲。
四爪著地的腳步聲。
他聞聲看去。
這片草坪很茂盛,草比日向合理的腳踝還要高一點。
但是,還是不能讓不遠處的那隻動物隱藏,哪怕對方是隻小巧的動物。
不遠處的綠色草地上,有一塊白絨絨的東西,它低著頭,貼地而行,只有毛茸茸的大尾巴招搖地揚起,像是綠草地上的白色投降旗幟。
日向合理:“?”
這種大尾巴……狐狸?白色的狐狸?
發現空氣突然安靜,那隻白絨絨的動物停頓了一下。
於是,除了白色的旗幟,綠色的草地上又彈出來兩隻白色的尖耳朵。
日向合理:“……”
在他的注視下,那雙耳朵抖了抖,白絨絨抬起頭,露出了主人的真面目。
真的是一隻狐狸,還是一隻雪白的狐狸。
見真的被發現了,白狐狸放棄了潛伏,抖了抖身上的毛,邁著優雅的步伐走過來。
走了幾步,它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又暫停了一下,硬生生把自己四爪踩成一條梅花線的步伐掰開,儘量每隻爪子都落點不同地奔跑起來。
言簡意賅一下,就是步伐從標準的狐狸步伐,變成了狗裡狗氣的奔跑。
它跑到日向合理面前,開始炸毛,把自己炸得更圓滾滾一些,才發出聲音,“嚶……汪!”
“這隻和大人走散的人類幼崽,我是你父親派來接你的薩摩耶,要不要跟我走汪?”
日向合理:“……”
他平靜閉眼,又平靜睜眼。
白狐狸:“汪!”
……不是刻板印象裡的那種狡詐的狐狸,是隻以狐充耶的笨蛋。
他調轉視線,把視線從眼前這隻白色絨毛動物身上移開,看向不遠處飛速撲來的另外一隻白色絨毛動物。
“薩摩耶回來了。”
“嚶?”白狐狸後知後覺,它順著日向合理看向的方向轉頭,迎面看到十米外,一隻咬著棒球,眼睛裡散發著冷光,渾身毛髮都炸起,一點都沒有減速、反而還加速的薩摩耶。
它炸毛跳起。
十米的距離而已,薩摩耶轉瞬即逝,在白狐狸跳起的同時就衝撞了過來,直接撞進了日向合理懷裡。
日向合理倉促地伸手接住它,被這團實心棉花糖糰子衝撞得往後退了五六步。
真的是實心的。
“……”他痛苦皺眉,“你……”
對自己的大小和重量沒有一點數嗎?!
這根本不是一團棉花糖,是一顆白色實心的圓滾滾炸\/彈!
薩摩耶轉頭看了他一眼,安撫性地伸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甩了甩尾巴,鬆開嘴巴、把棒球塞進他懷裡。
最後,它跳下去,同時又蹬了日向合理一下,讓他再次後推了幾步。
日向合理:“……”
白狐狸:“……”
薩摩耶邁步向白狐狸走去,它冷冷道:“你對他幹什麼了?”
“他之前那麼乖,是沉默型人類,但是剛剛皺眉了,你是不是威脅他遠離那位先生、還是故意撓他了?”
日向合理:“……”
白狐狸:“……”
在薩摩耶邁了幾步、拉近了距離,然後直接衝刺咬過來的時候,它再次彈跳起來,整個狐狸在空中炸成圓滾滾的一團,和圓滾滾的薩摩耶幼崽有99%的相似度。
“我才沒有撓莉莉!”
“你這個不守狗德、不願意打狂犬疫苗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