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劍客,現在看來我可能是你們說的精神病?”
以往需要提前半個月掛號的腦科醫生,慈祥地看著躺在床上說著不著調話語的年輕人,沉默片刻,推了推眼鏡。
“如果你真是一名劍客,絕世高手——還被賊人追殺,劍丟了,不知怎麼來到了這裡是吧?”
病床男子聽著“劍”之類的詞語,腦海中一個行走於黑暗中的影子背對著自已,越走越遠,直到差一步走到陽光底下,影子在這時逐漸的淡去。
不待他反應過來,老醫生拿著李渡舟那看了一個月的影片——那是一個名為李河前年在大學上課時的監控。
“你應該也看煩了吧?我老人家也放煩了,一個月前你還在上大一,看著隔壁座位上的校花流哈喇子,現在你說你是絕世高手。”
老人嘆了口氣,拿起來身旁助理手中病歷本,喃喃自語。“真是奇怪了,明明長相,DNA都是一樣的,現在卻說自已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良久無言,助理看了一下手錶,不動聲色的推了推身前的專家,老人像是想起來了什麼,回過神來,只是對著病床上眼神呆滯的病服少年:“好好休息。“
便離開了病房,助理關門時回頭看著發呆的少年,嘴角露出詭異笑容。
八年苦難,十年渡舟。
往後一劍縱橫二十載,唯我李渡舟啊。
怎麼會這樣,我根本想不起來那個叫李河的半點記憶。
我需要一把劍來證明我自已。
李渡舟昏昏沉沉時想著。
忽而意識又飄回了那個雨夜,那些所謂的仙人從帝都山腳飛過河而來,嘴中大喊越帝已死,越國當葬於歷史之中。
只此一剎那,帝都火光沖天,那些平日在白玉京中白衣道士像是瘋了一般,肆意屠殺手無寸鐵的婦孺,生吃孩童,往日的白衣此時卻像是民間話劇中前來索命的惡鬼一般。
整個帝都慘叫連連,李家三百二十五號人,在這場災難中無一倖免,四十歲的李渡舟第一次發覺手中的劍竟是如此無力。
也曾向那將孩童放入嘴裡撕咬的瘋仙揮刀,可凡間凡鐵只是在接觸那仙人背上那瞬間,劍斷。
倒在李府大殿內的李渡舟看著滔天大火,心中的恨意不斷滋生直到內心完全被仇恨憤怒填滿。
看著眼前不斷搖曳的燭火,不禁喃喃自語。
再睜眼時,只感覺雙手雙腳皆被束縛,眼前有個老頭喋喋不休唸叨著什麼校花,什麼發瘋。
那老頭似乎還沒發現病床上地少年清醒過來,準備轉身離開,看著老人將要把門關上,急忙大喊,“老人家,敢問這是什麼地方?為何要將我困起來?我的劍又在何方?
“呵,你小子終於清醒過來了?”大喜過望衝過來的醫生站在離床五步遠的距離,緩緩說著。
“你好,李河同學,我是你的主治醫師,你可以叫我陳醫生。為了我的安全著想,我先暫時和你保持點距離。”
“你剛叫我什麼?”床上穿著病服的少年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老醫生,這就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多年以後的老醫生每次回想起那個下午總能感覺到一隻無形的大手,將碩大的命運齒輪轉動了起來。
隨後的一週裡面,李渡舟看了各種他是李河的證明,他發了一個月瘋的錄影,小時候的照片、全家福、大學時的上課錄影,以及一位看起來很有權勢的叔叔親自來見他,終於開始懷疑起來自已到底是誰了。
最後只能無奈說了句,“可是我的記憶裡真沒有任何關於李河的記憶啊。”
二月二,龍抬頭,這是李渡舟醒來的二十七天,他現在還是被鎖在病床上,陳老頭說這是上面的命令。
那呆滯少年輕輕說著他的請求,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遍了,“你能幫我找把木劍嗎?我能證明給你看,我真的沒瘋。”
而那陳老頭卻只是說上面沒有批准,再等等吧。
陳老頭剛回辦公室,一個軍區內部電話打了過來,“你好,我是李剛,麻煩你找一下陳專家。”
“誒,李總你好,我就是陳醫生,你侄子最近一直在說想拿劍證明一下他自已,可是你這也知道,我們哪敢,他上個月還差點把一個護工打死了,給他把劍還不亂套了啊……”
電話那頭的李總直接打斷喋喋不休的李老頭,“你們那邊的申請已經透過了,現在由我親自帶隊,這邊給他找了個真正的劍道大師。
“好。但是……”
“沒有但是,就先這樣吧。”
不待陳老頭回話電話另外一頭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我們老總有急事要處理,關於北方的。就這樣先掛了。”
聽到北方一詞的陳老頭渾濁的雙眼中佈滿了恐懼,僅僅只是一瞬間,全身都被冷汗浸透。
“嘟……嘟……嘟……”
翌日,一輛從軍事基地開出來的吉普,來到醫院門口。陳老頭站在門口,身後站著幾位護工將戴著手銬腳銬的李渡舟團團圍住。
司機將副駕駛對著門口與車後座二人下車向著陳專家敬了個軍禮,坐在車後座身穿軍大衣的大漢一左一右架著李渡舟,生怕他跑了。司機回頭小跑坐到駕駛位。
進入車後座的李渡舟看到副駕駛是那個李河的叔叔,心想果然如此,那是一個神情肅穆的中年人,坐在那裡就能讓人心安。
李剛一直盯這在個“侄子”,看其進來之後搖下副駕駛的車窗,對著窗外陳醫生敬了個軍禮,微笑道,“老陳,有時間來我這玩,不過得等我有時間去了,哈哈哈。”
車出市區向著深山開去,路上副駕駛男人向李渡舟遞了瓶水,他只是輕輕道了道謝。
見他這樣的反應心緒複雜萬千,似乎那個叫他二叔的小屁孩好像回不來了。
車輛從出發到到達目的地大概總共用了三個小時。眼前出現一個山門,門口上寫著道武觀三個大字。
推門順著樓梯而上,左右各一樓,中間不過種一棵菩提樹,看著極其對稱!
看著這一幕的李渡舟又回想起了那夜,無盡大火燃燒,皇帝老兒建立的白玉京卻是緊閉大門。
一中年道士名為鏡心殿的大殿門口看著為首的李剛,手拿浮塵打了個稽首指著殿內,先一步走去。
進了觀武殿,那道士提來兩把木劍,將其中一把丟給了對面的少年。
觀內一小道士敬仰的看著中年道士,李剛為首的四人已經看到少年被打倒在地的畫面了。
中年道士看著眼前不足二十歲的少年,心中想著,出手莫要太重了,以免惹得李剛不開心。
雙方互敬拳後,只聽,中年道士看著負劍而立的少年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壓力。啪的一聲,中年道士手上的木劍掉在地上。
全場寂靜,良久反應過來的道士看著眼前的少年打了個稽首。
“是貧道了輸了,觀內僅有一人可與你一爭,可是他老人家昨天晚上已經羽化了……”
那少年聽著這話語,感覺好像失去了什麼重要東西一般,喃喃道,“元年十二,老道仙逝,次日,帝都仙魔肆虐。怎麼、會這麼巧?”
好像有什麼沒想起來,思緒不斷漂浮,火海中,似妖魔的神仙,被生吞活剝的百姓。城衛軍,和那些整日做法的道士都去哪了?
盛大舞臺上只有著一個少年,舉起破破爛爛的劍,向著那些只知道吞吃人類的妖魔斬去,鐺的一聲,劍,斷了。
“不!你們都是假的,我在做夢,元年十一日,王將軍凱旋,我在府中喝酒,徹夜未歸,我還在夢中,這一切都是夢,世上哪來的仙魔啊?”
瘋癲的話語說的快且紊亂,場上之人只聽個“假”“真”,李渡舟躺於地上,風吹梧桐正好落於少年額頭。
中年道士看著躺在地上這個李剛侄子,腦海中飄過一段歷史,那是老道士死前所說。
世界是一面鏡,鏡內有一人,鏡外也有一人。
越國成景帝二十歲上位,十餘年來,勵精圖治,兇兵百萬。北方秦乃小國也,人口不過十萬。忽有一日數百萬大軍南下,越刀不破甲,秦刀卻能輕鬆劈開越國士兵。一戰活埋越國數十萬百姓。
二十二歲,成景囚於長安,遊街示眾,是夜,自盡於大牢,數百萬大軍像是從未出現般。
秦王威望達到頂峰,手下文武百官無一人敢直視王座上的君主。
秦三世即位,元年十一,王將軍北方打入匈奴腹部,打得匈奴稱長安那位為天可汗。凱旋而歸,府中大宴。
元年十二,白玉京老神仙,隨風而逝。
十三,長安大火。
十四,長安大火。
十五,長安大火。
十六,十七,十八,十九…
歷史斷層了,老道人說完這句話想起來,曾經有個老道人也是躺在病床這樣和他說著這段奇怪的歷史。
“只要有人記著,他們就不會消失,終有一天會在歷史長河的盡頭出現。”——選自《白玉京觀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