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請你吃飯
短暫的節假日轉眼就過去了，林伊心進了辦公室，直到快遲到了同桌方素娟才匆匆趕到，林伊心對她豎起大拇指，讚賞她竟然能在孫總的教導下，踩著點到。
方素娟見狀立刻破口大罵起來：“他媽的就放三天，眼睛一閉，一睜，又要上班了！誰做的調休？本來就該是我的週六日，憑什麼放到節假日裡？那是我應得的！還有這破上海，人怎麼這麼多，老子在地鐵上擠得隔夜飯都能吐出來了，都來上海乾什麼幹什麼！就是為了讓我這麼辛苦的麼！這個世界怎麼對我這麼不公，上海市中心怎麼不放在我們鐵嶺啊！！是我們鐵嶺不配麼！”
大劉哥和蔡佳佳早就見怪不怪了，大劉哥拿出茶葉泡上一壺茶，蔡佳佳對著鏡子補妝：“哪是上海配不上鐵嶺，明明是鐵嶺裝不下你這尊大佛，得靠上海供著你。”
林伊心點點頭，指指她的腿，方素娟這才發現，她的學院風襯衫和百褶短裙下面，還穿著白底紅色愛心圖案的睡褲和露腳趾的傢俱拖鞋。
“這班上的，簡直有病，我有病，大家有病，這個世界都有病。人生這麼美好，為什麼要發明上班這種東西呢？”方素娟忽然眼神純真的看著林伊心，林伊心覺得她大概是瘋了：“這跟上墳有什麼區別？誰願意一大清早起來上墳呀？還是！天天！上墳！有病吧有病吧！”
方素娟剛剛坐下又站起來，滿臉煞氣的去視窗拿抹布：“這個三界，朕不要了！朕要毀了這個三界！”
“皇上英明，你毀三界的路上幫我去樓下超市買包薄荷糖。”蔡佳佳化好妝抬頭，看到方素娟挑了下畫的修長的眉毛：“褲子不錯，我很喜歡。”
方素娟胡亂擦擦桌面：“你吃早飯了麼？要買什麼麼？”
林伊心搖搖頭：“不了，吃過了。”
這身打扮實在丟人，方素娟索性丟人丟到底，她把百褶裙脫了，襯衫下端拉出來，又把丸子頭解開披在肩上，戴著眼鏡，就像穿著睡衣剛剛起床的人。
“這樣別人就認不出我了吧？”方素娟問。
林伊心和蔡佳佳、大劉哥一起給她比了個大拇指，她剛一轉頭，就和迎面而來的孫總面對面了，孫總難以置信的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方素娟。
“方素娟！再讓我看到你穿的跟神經病一樣進公司，你就直接進精神病院吧！”
孫總摔上自已辦公室的門，方素娟嚇懵了，臉色微白：“他，他大姨夫提前了？”
“看來孫總今天心情不太好，我們小心點。”大劉哥小聲道，輕手輕腳放下手中的杯子。
孫總整個上午都沒出自已的辦公室，整個部門的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觸到他的逆鱗碰一鼻子灰。
臨到午休，林伊心和其他人都不敢提前去吃飯，等到電腦上的時間跳過最後一秒，幾人才無聲的快速起身、拿手機、竄出門去，到門口時已經被離門近的同事先行一步出了門。四個人在門口無聲的交換了一個別有深意的表情，默默的遠離辦公室。
旁邊辦公室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落後的同事看他們的表情瞭然：“孫總今天心情不好？”
幾人點頭，那人給了他們一個保重的表情。直到進了電梯四人才鬆了口氣。
“孫總是不是又婚變了才這麼生氣，今天中午吃啥？”
“孫總哪敢婚變啊，估計還是敢怒不敢言。吃麵還是吃飯？”
“孫總只是情緒化，對他老婆蠻好的。吃麵吧，素素，心心，你們呢？”蔡佳佳問。
“可以啊可以啊。”方素娟連聲贊同。
走出辦公樓大廳，方素娟發出一聲驚呼：“霸道總裁哎。”
林伊心沒聽見，正低著頭在微信上和顧裴涵聊天。方素娟手肘撞撞她，和大劉哥、蔡佳佳快步走開。
林伊心發好資訊抬頭時，方素娟他們已經遠走了幾步，這時她才看見沈雲崢站在自已面前，他的影子幾乎籠罩著自已。她對沈雲崢實在不喜歡，皺皺眉，招呼都不想打，抬腿就要離開。
“林小姐留步。”沈雲崢開口攔住林伊心：“之前說好要請你們吃飯賠罪的，那天你沒去，我想著，今天正好有空，單獨把這頓飯補給你。”
林伊心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看著沈雲崢，沒有理他，腳步轉了一下繼續往前走。沈雲崢摸了摸臉抬步上前，擋住林伊心的去路。
林伊心皺眉：“怎麼，要連著我一起灌醉麼？”
“林小姐，你真誤會我了，那天是我沒有看好他們才讓顧裴涵喝多了，今天我一併賠給你。”
林伊心假笑：“你們沈家的賠罪我們可受不起，再見。”
沈雲崢也明白了，姿態放低並不能達成所願，他笑了笑，點起一根菸。
林伊心心道，顧裴涵才不會當著自已的面抽菸呢。轉頭就要追上前方在等她朋友們，卻聽到背後沈雲崢不緊不慢的說：“林小姐，只是一頓飯，今天你不同意，那我明天來，明天不同意我後天來，後天還不同意我天天來，直到你同意一起吃飯的那天。”
林伊心停下腳，方素娟他們離她並不遠，林伊心向他們走去後距離又拉近了許多，沈雲崢的這些話聲音也並未壓低，以至於他們三人也聽見了。三人眼神詫異的在沈雲崢和林伊心之間來回看，兩個女生都皺起了眉頭。
林伊心不是個願意隱藏情緒的人，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擺在明面上，這個時候她很不高興了，但她笑了起來，指著方素娟三個人對沈雲崢說：“沈總這麼有誠意，那就今天吧，帶上我的同事。”
沈雲崢吐出一口煙，微微笑：“可以。”
眼中全是對林伊心順從的滿意。
林伊心公司附近有家裝修不錯的飯店，看起來頗有些格調，平時老闆宴請客戶多會來這裡，一行五個人來到飯店要了個包間。
“你們想吃什麼自已點。”沈雲崢點了幾個菜，把選單轉到林伊心面前示意她點。
林伊心坐面沈雲崢的對面，差不多距離門最近的位置，她把選單轉到方素娟面前：“既然沈總說了，那咱們想吃什麼就點什麼吧，沈總有錢，我們多點幾道菜也沒關係吧？對了，沈總喜歡喝酒呢，再點兩瓶酒吧。”
沈雲崢按滅手裡的煙：“隨意。”
方素娟和蔡佳佳腦袋湊到一起翻看選單，大劉哥已經和沈雲崢攀談起來。
“沈總，久仰久仰。上回一見，敬仰萬分，沒想到沈總年紀輕輕一表人才，竟然是這麼大公司的老闆，真是令人羨慕啊。”
“言重了。”沈雲崢謙虛道。
“哪有，你都不知道，你一來，我們公司群都炸了，她們現在聊起你都不叫沈總，叫大帥哥。”
沈雲崢笑笑，看向桌子對面的林伊心，她正低著頭一直看著手機。
可能在和顧沛涵聊天，沈雲崢想。
“哎，沈總，你這身西裝真不錯，什麼牌子的啊？真有型。”大劉哥羨慕道。
“訂做的。”沈雲崢淡淡道。
“哇，”大劉哥誇張的給出反應，隨即自已也感覺到有些不自在：“不滿你說沈總，這個回答我之前都是在偶像劇裡看到過。”
沈雲崢有些無語：“林······”
他剛想說話，被另一道興致沖沖的聲音打斷：“老公老公，吃蝦不？”
大劉哥上半身傾倒向蔡佳佳旁邊：“吃，要蒜蓉的。”
“魚呢？”
“紅燒。”
“青菜。”
“白灼菜心吧。”
“排骨怎麼樣？”
“也是紅燒吧。”
“可我想吃糖醋的。”方素娟開口。
蔡佳佳、方素娟、大劉哥三人面面相覷。
“兩個都要。”蔡佳佳翻下一頁：“雞和鴨吃哪個？”
“雞。”
“雞。”
林伊心聽著他們的對話輕笑，手指按個不停。
菜剛上兩盤，包間門被推開了，老闆滿面紅光地笑著走進來：“聽說沈總請我們公司幾個同事吃飯，不知道我有沒有幸叨擾一頓啊。”
老闆一來，大劉哥鬆了口氣，整個包間林伊心、方素娟和蔡佳佳都在低頭玩手機，只能他來和沈雲崢聊天，而兩個人生活經歷完全不一樣，聊天都沒什麼話題。
“沈總啊沈總，好久不見啊。”老闆熱情的和沈雲崢又是客套又是握手。
“王總。”沈雲崢臉色僵了一瞬，他向林伊心看了一眼，看到她嘴角噙著笑，眼中閃過狡黠。
劉尚示意大家挪位置給老闆在沈雲崢身邊加座，一陣手忙腳亂和椅子搬動聲，等大家都坐下，沈雲崢看向門口，已經沒有了林伊心的身影了，他心中不免又是一陣火大。
剛拉的微信群裡。
林伊心：“大家吃好喝好，感謝的奶茶已經定好了，回來的時候在外賣點拿一下，我先撤了。”
群裡回覆的很快。
方素娟：“不是事，今天的菜很豐盛啊。”
蔡佳佳：“ok，我們點的都是硬菜，三兒總今天肯定破費了。”
林伊心：“儘管加菜，三兒總有錢著呢。”
託沈雲初的福，三兒總就是他們給沈雲崢的綽號。
這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方素娟提了一句老闆創業不易的話，這個年紀白手起家的男人，最是喜歡講他年輕時候奮鬥的事情，去年年會的時候方素娟已經見識到了。
“那個時候，真的很難啊。”老闆望天：“我家祖上八代都是種地的，那時候種地餓不死，但也沒什麼錢，我一邊上學一邊幫爸媽種地。每天要走三里地去學校，冬天的時候天還這麼冷，我連件像樣的冬衣都沒有，進了教室就不敢出來，吃飯也是早上放涼的土豆，就這麼一直上到初中。那時候太窮了啊，我不想上高中考大學麼？還不是家裡沒錢，家裡的地還要我種。”
“老闆，太辛苦了。”方素娟哽咽。
老闆抹了把臉，看著桌子上的好酒好菜：“這些菜，我當年做夢都想不到，我會吃上。我當時從村子裡出來，就拿了兩百塊錢，就兩百塊錢啊，還是我家攢了兩年才有的，我到了上海，人生地不熟的，話都聽不懂，就從最基礎的工作開始幹，小方、小蔡、小劉你們知道我幹過什麼麼？”
方素娟、蔡佳佳和大劉哥齊齊搖頭。
“我端過盤子切過菜，拉過沙子背過磚，我跑過銷售賣過血，批發過水果貼過小廣告。”老闆悲從中來：“我那些年，真的是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才算有了點積蓄開了個小店，為了這個小店，我點頭哈腰裝孫子······”
老闆忽然趴在桌上痛哭起來，沈雲崢難得的怔住了，方素娟很是時機的舉起手裡的果汁。
“老闆老闆，一切都在不言中，喝酒。”
老闆抹掉眼中熱淚，舉起酒杯跟方素娟碰了個杯一飲而盡。他擦擦嘴邊酒漬，大手拍上沈雲崢肩膀，看的坐在旁邊的劉尚眼皮一跳：“沈總，你不知道我多羨慕你啊，我要是跟你一樣是個富二代、高富帥，我前半輩子說不定走的也順風順水。可我不是啊，我家世代貧農，留給我的就是一塊地和幾把鋤頭，你年紀小，不知道種地苦啊，累啊，一年到頭，腰都累彎了也賺不到幾百塊錢。我那時候想著好好學習上大學，就能出人頭地，就能吃好的喝好的，可哪有錢讀高中啊，只能輟學回家繼續種地······”老闆喝了酒又從頭說起。
沈雲崢已經維持不住自已公式化的笑容，臉色冷了下來。方素娟看在眼裡，一隻手遮著臉，一隻手發簡訊：“哈哈哈哈，老闆又從頭說開始說了，三兒總臉都僵了哈哈哈哈哈。”
“我是聽不下去了，每年都要至少聽一回，你說老闆他講不膩麼？”蔡佳佳說。
“那是成功人士的豐功偉績，他的勳章。來，再吃點，這盤蝦味道真不錯。”大劉哥說。
“我是真吃不下了。”蔡佳佳說。
林伊心已經到家了，換上家居服坐在沙發裡，看著四人群裡的字樂得直笑。
“他活該，前天說請我們吃飯賠罪，把我男朋友灌醉了，今天還想來欺負我，垃圾。”
“他請你男朋友吃飯？”方素娟問。
“是啊。”
“今天又來請你吃飯？”
“是啊。”
“我覺得三兒總有鬼，估計在憋個大的。”
“我也覺得有問題，中午門口說的那句話，聽起來就像故意難為人的。”蔡佳佳也說。
林伊心心裡凝重起來：“說起來，我一直對他有些怕怕的，感覺會欺負我們的樣子。”
“你要覺得不舒服，那就是他給你們不舒服的感覺了。”大劉哥一大段文字發進群：“這種富二代從小就和我們生活的經歷不一樣，三觀也不同，我們覺得重要的東西他們覺得不值一提，我們覺得不值一提的東西可能他們覺得有趣有意思。人心難測，所以一開始最好就保持距離。”
“我男朋友也是這麼說的。”
“還有一個可能，”方素娟說：“他想追你。”
“？”
“？”
林伊心也發了個問號過去。
“？他？追我？”
“對！追你讓你和你男朋友分手，再讓他妹妹趁虛而入。”
“無法想象，不過，他也比不上我男朋友。”
“是，小顧更好，看起來就是正直溫和的人，更適合你。”
“+1，素素你電視劇看多了吧，現在電視劇都不寫這麼狗血的劇情了。”
“我這也是提供一個可能，又不是說真的。我也同意，小顧比三兒總更優質。”
林伊心伸個懶腰放下手機，想到沈雲崢現在的處境心裡暗爽。
沈雲崢心裡十分不耐煩，他今天來只是想和林伊心見面吃吃飯，最好再加上微信，之後徐徐圖之，沒想到林伊心對他這麼戒備，甚至是討厭。想到這裡，沈雲崢有些自我懷疑，明明每次見面他都有注意自已的儀表言辭，卻不知道為什麼還是給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今天不僅沒有跟她吃到飯，反而把王總招過來，這個王總怎麼喝了酒就囉裡吧嗦，還哭哭啼啼的。
真是夠煩的。
沈雲崢揮去肩膀上的手：“李總已經醉了，送他回去休息吧。”
劉尚攔著老闆繼續倒酒的手，忙點頭：“好，好的，沈總。那今天就到這吧，王總醉的厲害，我送他回去休息。”
大劉哥如釋重負：“今天真是太感謝沈總請客吃飯了，破費了，不過這飯吃的太久了，我們領導知道肯定要罵我們的，劉助理，你跟我們部門孫總說一聲好吧，要不他就記我們曠工了。”
方素娟和蔡佳佳刷刷站起來，一聲疊一聲的感謝。
“沈總，這頓飯吃的太好了，太謝謝你了。”
“謝謝沈總，破費了。”
大劉哥幫著李尚去扶起喝醉的老闆，沈雲崢哎了一聲：“林小姐她······”
他看到辦公室裡跟林伊心同桌辦公的小姑娘走到門口回過頭來，展來一個很大的笑容，眼神有些說不出的意味：“哦，她今天有事，請假辦事去了。”
方素娟一出門就招過來服務員：“快，裡面的那個帥哥買單，別讓他跑了。”
服務員看起來很年輕，茫然的點頭。
劉尚把老闆交給大劉哥，擦著汗回到包間：“讓您見笑了沈總，他們都是小孩，都才畢業沒幾年，啥都不懂，您別計較。”
服務員拿著賬單進來，送到沈雲崢手邊，劉尚掏出手機：“我來我來，哪敢真讓您破費。”
沈雲崢稍稍抬手製止住他的動作，掃碼付款一氣呵成：“說好今天我請客的。”
他站起身問道：“是林小姐通知王總來的？”
劉尚笑容一僵：“啊哈哈，小林一向以公司為已任，哈哈哈。”
沈雲崢面色不善的回到車裡，看到林伊心的幾個同事在前面走著，劉尚和大劉哥一人一邊扛著喝醉的老闆，兩個女生跟在後面，手扶著肚子。他開啟和林伊心的聊天介面，對方拒絕接收訊息的提示在最上面，沈雲崢看了良久，點開林伊心的頭像，是一個顏色粉嫩的情侶款卡通動物，他忽然笑了起來。
“真可愛。”他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