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一波折的耽誤,楊煙這邊剛翻過後門院牆,落地沒走幾步就看到一大家子人已經點著燈在等著她了。
父親筵席上定吃多了酒,此刻臉色泛紅,本就剛毅的眉目更顯猙獰,手中已然請出了家法。
他趁著酒意抽了楊煙五鞭子,幾乎把她後背開啟了花,母親已涕淚漣漣,跪著求著才卸了父親的鞭子,然後就是被罰一個月在閨閣裡關禁閉。
母親一邊罵父親酒仗人膽一邊心疼地給楊煙塗藥,後背明晃晃著五道紫痕。
楊煙倒不覺得有多疼,一想到晚上扔下的裸體男子,在接下來的幾天都會是全城人的笑柄,她就莫名覺得快意。
當然,不久後她還看到這事被記上了次月坊間刊出的《山海異聞錄》,更是笑得花枝亂顫,這是後話。
而自從少年阿艮現了身,楊煙的閨閣禁閉似乎也不那麼無趣了。
她總是在無人時喚他出來聊天,少年似乎在長期的訓練中蛻化了語言能力,多數情況下都是楊煙絮絮叨叨,阿艮默默聽著。
但楊煙覺得只要這俊朗少年往房樑上一坐,就是非常賞心悅目的風景了。
「中秋」
關禁閉的一個月很快過去,楊煙後背的傷也已好得差不多,又蠢蠢欲動躍躍欲試著要從府中出逃。
她再次男裝翻出院牆時已是中秋,街上瀰漫著佳節的氣氛。
無論是孫二肉鋪,李四酒家還是王記糕餅店門口都排著長長的隊伍,街上遇到的小孩子手裡都兜著油紙包的、剛出爐的王記鮮肉酥餅,油汪汪的餅皮將油紙都浸透。
楊煙聞到酥餅的香味,幾乎走不動路,但身上實在沒什麼錢了。
真要命啊,真要命,楊煙在心裡罵罵咧咧,最可氣的就在這裡,父親預設她不能出府門,一文錢的例錢也不撥給她,她堂堂一個刺史府小姐,渾身上下卻一個子兒沒有,說出來都覺得丟人。
身上也沒什麼可以抵當的物什,可能辦法只有一個“偷”了——楊煙的眼珠子又滴溜溜地轉了起來,但還是迅速打消了這個念頭。
“勿以惡小而為之,還是記著聖賢言比較好。”她自言自語。關鍵時刻,夫子每日在她耳邊的囉哩囉嗦還是起了作用。
正獨自糾結著,忽見一隻修長的手握著一個油紙包送到了她面前,楊煙的眼睛都直了。
她抬頭望著面前的少年,激動地差點變成水汽蒸發掉,阿艮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去排隊買了剛出爐的王記肉酥餅來。
“阿艮你真好!”楊煙忽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不僅不撒手還上竄下跳著。
少年卻只僵在那裡,一瞬間瞪大了眼睛,捏著酥餅的手在盡力維持著平穩。
“太好吃了!”坐在街邊一家鋪子前的臺階上,楊煙狼吞虎嚥地吃了酥餅,吃完一個還戀戀不捨地舔著手指,面前掉了一堆酥皮碎屑。
“你也吃一個吧。”楊煙將油紙包遞給旁邊坐著的阿艮,少年卻擺了擺手,“你吃,我不餓。”
“那我可全吃了。”楊煙迅速收回手,又捏了個酥餅往嘴裡塞。
這時不知道誰家的一隻街溜子小狗,循著香味也顛到了楊煙身下,努力舔著楊煙掉落的餅皮。
“真是個小饞狗!”楊煙吃的滿嘴鼓鼓囊囊還不忘揶揄下小狗,雖然嘴裡笑話,卻還是把手裡的半塊酥餅放到地上餵給它。
她又騰出另一隻手在小狗後頸上撫弄著,“多吃點,多吃點,你也知道要過中秋了。”
楊煙沒有注意到,身旁少年的目光一直盯著這面前的一人一狗,嘴角微微翹起,幾乎就沒有垂落下來。
吃過酥餅,楊煙又帶著阿艮沿內城河晃盪著消化食。
“阿艮,你有家人嗎?”她在路邊折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嘴裡咬著玩。
“沒有。我記事,就跟著,師父。”阿艮慢吞吞地說。
“那你師父待你好嗎?”楊煙問,一邊問一邊四處張望著,想在河邊尋個乾淨的草地躺著玩兒。
“不知道。”阿艮搖了搖頭,“什麼叫好?我有吃的,有衣服穿,習武練功。”
“這不夠,不夠。”來到一片草地上,楊煙直接躺倒下來。
“所謂的好呢,不只是衣食溫飽,還要讓你幸福快樂,和誰在一起你最開心?”
楊煙突然抬頭盯著少年,眼神亮晶晶的,“和我在一起,你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