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兩年過去了。

兩年時光漫長而又疾馳,長到可以讓楊煙長大,短促到始終無法平息心底的痛苦和疑惑。

離戰爭的旋渦太遠,她在官方告示和民間口口相傳中慢慢拼湊出朔北戰事的起點,但那裡充滿陰謀的味道。

向西北凝望許久,她彷彿又看到城牆上那些將士沾滿血汙卻神情堅定的臉。

離鄉逃難也快兩年,數次在夢裡與他們對視,他們只輕笑無言。堅守到最後一刻,為城內百姓遷移爭取時間,一切的選擇都在當下,他們或許已覺值得。

但她仍想掀開那重重簾闈,去尋一個答案。

而這個答案或許不在劫後餘生的定州城,而在鎮北軍中,在朔北戰場歸來的吳王身上,在更遙遠的京城……

再垂下眼眸時,臉上早已沒有了眼淚,她的目光變得幽深沉靜。

“父母雙親已去,定州無我的容身之地了。”她說,轉而喃喃自問,“將士終能安息,但百姓若已在他鄉生根,何時才能重回故鄉?”

蘇可久一直怔怔地望著她,見她神情從極致的悲切轉換到極致的平靜,終於共情到她的“黍離之悲”。

“征戰不易,守成更難。幾十年休養生息,戰爭一夕一朝就能摧毀,戰後民生凋敝不知要多久能改善重興。”蘇可久道,“知汝者,謂汝心憂。只恨不能立即出仕,為百姓謀個興盛之道。”

“大哥。”楊煙才轉頭望向蘇可久,“昔日霍大將軍都言‘匈奴未滅,何以家為?’我雖自稱布衣白身,到底只是一介下九流,怕回了故鄉唯見‘松柏冢累累’,仍是孤身流民,又有什麼力量為他人抱薪?志向未籌,心願未了,無計返鄉……”

她想繼續說什麼,卻又閉上了嘴,面龐泛過一絲難言之色。

心內激湍難掩,任她緊捂,仍飛濺出些水流。

這微弱的滴落卻叫蘇可久心中起了驚濤駭浪。

“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他冷然盤問,然而有些話不必說,心下卻已瞭然。

蘇可久沉吟良久,終於輕笑了一聲:“沒關係。”

楊煙一愣,她本不必解釋這些事情,但對蘇可久,仍想徒勞辯解一下:“大哥……我答應過乾孃要助你一臂之力——”

蘇可久卻迅速打斷了她:“我說沒關係,雖不知你志向在何,你既覺我尚有些用處,還是同道中人,那不妨並肩前行?”

語氣坦然而真誠。

他似乎終於摸著了這個狡猾姑娘手中繁複編織的鉤線盡頭所指,他卻甘心被她鉤住,還想帶著她再行一程。

但嘴上仍要以進為退,不想在面上輸得太過慘烈。

果然楊煙慌了……她是在意他的。

蘇可久心內有種報復的欣喜,一時竟不知在這場博弈中,究竟是他勝一子,還是楊煙勝一子。

“不管你信不信,想借你之力是真,對乾孃有諾也是真,對你有情義亦是真。世事並非只有黑白兩面,人人皆有計算,但我始終為著你好。而我,也要做自已不是?”楊煙嘆了口氣,“你該看我做了什麼,而不是僅憑心思揣測我的想法和動機。”

一針見血將他的棋打了出去。

蘇可久無聲地笑了,之前他將她當朋友相處,當姑娘愛慕,甚至當作生活的依靠,可漸漸卻發現這人內裡竟如迷宮般曲折隱秘,這種棋逢對手的感覺讓他覺得將來的日子似乎還可以更有趣。

他終於投降認輸,道:“我知道你對我好。你只要還在我身邊,我就可以開心活下去,努力爭下去。”

他只怕她有一天不再算計他,改算計別人去了。

「幻戲師」

定州收復後,仲家軍一路向西,不到十日就將西遼軍隊逼出穎谷關。

一條又一條振奮人心的訊息傳來,即使與戰場遠隔千里,七里縣也是一片喜氣洋洋。

南市街生意明顯回暖,從北方運來的各色皮毛和南方自產的棉布綢緞被加工到一起製成裘、帽或大氅斗篷披風,又在繡坊加了金銀線刺繡,做成各色精美樣式,一經推出就被各地衣商採購一空。

酒坊、點心坊、祭品鋪子都加緊了步子趕工,新年的貨品供應源源不斷流向周圍州縣。

而市井生活的一面,臨近過年,百姓們也落了清閒,茶餘飯後總會湊在一起,聊著道聽途說來的千里之外的戰場軼事。

廟行街北邊盡頭西轉,是一條極窄幾乎只容兩人並肩而行的小巷,沿巷再走五十步就能在盡頭遇著一條南北向穿城的小溪流,跨過一座小石橋,就是一大片空地。

一個陽光晴好的午後,接踵巷口溪橋旁,破落的城隍廟前空地上,卻已裡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

那株歪脖子梅樹雖然樣貌隨意,卻似得了廟宇靈氣,紅梅一樹凌冬綻放,豔麗張揚,自成一道惹眼風景。

南市街上不斷有人拐向廟行街,一路向北小跑。

本在街上向東緩慢行駛的一輛精雕棗紅木車身、四面裝裹褐色絲綢的華麗馬車也在街邊頓了一頓,車沿上坐著的黑衣侍衛迎面攔住一個奔跑的路人: “北邊有什麼?”

“破廟前這辰光天天有幻術表演,連著都半個月了,都是看稀奇去的!”路人說著就迅速跑開。

車廂裡卻傳來一個冷定的聲音: “幻術還是前朝常見的,史書裡說是禁忌之術。”

另一個聲音卻溫溫回答: “兩年前聽說陛下召見過一個會幻術的道士,還被晏相以‘禍亂朝綱’參了一本。”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身著藍色綢棉衣高高領邊還綴著雪白狐毛的貴公子、少年吳王向白衣楚辭擺了擺手: “那就去湊個熱鬧。”

“得嘞!”楚辭掀開虎皮門簾,跳到了車沿另一角和黑衣侍衛一起趕著馬車轉向西行。

馬車在廟行街盡頭一角停定,藍衣少年披上貂皮大氅跳下車來,主僕三人沿著接踵巷西行,遠遠地就望見盡頭似火欲燃的紅梅,梅樹下人群正圍裹著一個“少年”。

藍衣少年一行走上幾步就能跨過的溪橋上,站得高一些,遠遠地倒能看見那人的表演。

仍是不變的髮髻扎灰粗布髮帶,破舊棉襖外卻套了一身寬大的灰色鶴氅,雖渾身灰撲撲的,眼睛卻靈動明亮,鼻頭和腮上都凍得飛著紅暈,嘴和手卻不閒著。

“鄉親們,睜大眼看仔細,我手裡什麼都沒有哦。”

楊煙高聲說著便攤著空空的兩手,上下左右晃了幾下。

“真沒有!”看熱鬧的人叫了聲,有人卻不信,還主動上前捏了捏她的手,又前後翻看了下,卻是大笑: “軟得像個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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