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另一端的帝休放下懷裡正在曬太陽的小花盆,小花盆裡種著的梔子花疑惑地扭過枝幹,向他開了朵花。

“有些事小孩子不方便聽。”帝休點了點梔梔的葉子,“先自己在這曬太陽,好不好?”

梔梔合攏的花苞啪地開了一朵,意思是“沒問題”。

帝休將小花盆挪到合適的位置,然後才帶著通訊走遠,確保他們的對話不會被聽見。

“江局。”帝休的聲音同他本人一樣溫和,“找我有什麼事?”

江絳看著通訊對面白髮束冠、氣質清絕的帝休,直截了當地問:“帝休長老,您知道麒麟嗎?”

“那位無法轉生的上古神獸?”帝休眼中流轉過一抹奇異的神彩,“略有耳聞。”

隔著萬水千山,江絳對上他清透的眼眸:“今天,【麒麟議室】出事了。”

她在“麒麟”二字上加了重音。

帝休似乎並沒有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他臉上自然地流露些許遺憾:“那確實有點糟。”

他的眉眼略微彎起,眼中卻沒有笑意:“可這與草木族......似乎沒什麼關係呢。”

江絳十分清楚,帝休雖然只是草木族的長老,但他的意思基本等同於族長帝屋的意思,他不認可的事,草木族便不會有人去做。

“江局,我其實知曉你的來意。”帝休說,“草木族天生地養,與人類本就關係不大。如果你想如上一任局長那樣做,請恕我拒絕。”

“上一任局長?”江絳微微一怔,眼中有了些許茫然,“荀局?”

帝休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我確實不知道。”

異處局成立幾百年,各種級別的檔案浩如繁星,上一任異處局局長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意外身亡,以至於異處局動盪了相當長一段時間,而[鏡]不知為什麼,一直沒有確定下一任局長的人選。

異處局群龍無首,只能臨時推出一位代理局長,這一臨時,就是近二十年———直到[鏡]選出一批候選人,候選人中又挑中了江絳,這種詭異的局面才宣告結束。

正常流程下,江絳本該由上一任局長手把手帶著交接一部分只能在這個位置上傳承的東西,但由於荀局身亡時異處局內憂外患,代理局長只能讓異處局正常運轉,不至於分崩離析,那些只能由轉化過[天賦]的局長才能處理的事件,就這樣積壓了下來。

最初成為異處局局長時,二十多歲的江絳著實度過了一段相當難捱的時光,二十來年的沉重事物堆積在一起,重擔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少部分檔案早已在過去或損毀或遺失,無法再尋回,待身上的壓力稍小些後,她便開始著手修建地下檔案館,給予還留存著的資料更嚴密的保護。

在江絳表明不清楚後,通訊另一端的帝休笑了一下,笑聲近似於嘆息:“難怪你會來問詢,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五十年前,【麒麟議室】同樣出過事。”帝休道

,“當年麒麟道文出了問題,[鏡]便讓你們來草木族,尋求族長的幫助。”

“族長一貫古道熱腸,二話不說便接下了荀若望的請求。”哪怕是講久遠的往事,帝休也沒有完全釋懷,“族長去了整整一個月......回來之後修為大跌生命垂危,連魂魄都有所缺損。”

“我向異處局要那一個月發生過的事件記錄,荀若望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

當年好脾氣的帝休都因為這件事數次打上門去,可荀若望什麼都不肯說,把他逼急了,他就只會躲。

帝休因為族長的事焦頭爛額,最後不得不暫時放棄,結果沒幾年,崑崙附近有一處異獸封印出現鬆動,荀若望前往鎮壓,慘遭不測。

於是五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隨著最後一個當事人的死去,成了無法解開的謎題。

也就是從那時起,在草木族裡醉心於養崽,根本不過問世事的帝休接掌了草木族的對外事物,一直到如今。

帝休因為本體特質的原因,很少會有什麼事耿耿於懷,也很少會有什麼事執念不放,五十年前發生的事,卻成了他心中越不過的那道坎。

“族長被送回來時就是昏迷的狀態,好不容易救醒了,卻因魂魄有損而記憶全無,甚至性情大變。”

草木族族長帝屋對外公認的形象是“容貌絕美,實力強悍,脾氣暴躁”,面對著熟悉親近的人,甚至幼稚到不像一族之長。

但五十年的帝屋古道熱腸,為人爽朗,明明是一棵帝屋樹,脾氣倒比帝休還好,除了在草木組裡窩著處理族中事務,就是出門五湖四海地溜達,他實力高強,愛路見不平,又愛廣交好友。

但一切都終止在那個月。

醒來的帝屋像個一點就炸的炮仗,帝休自產的黑色小果實只能幫他暫時平復暴躁的情緒,但治標不治本。

脾氣暴躁的帝屋依舊喜歡交朋友,只是見過醒來帝屋的朋友們都比較遭殃———畢竟帝屋的朋友不是每一個都扛揍。

有的單方面被揍了二三十年後,咬牙切齒地和他斷絕了朋友關係,畢竟一言不合就要切磋,沒幾個人受得了。

帝屋自己也發現了問題,但他就是控制不了他的脾氣,他嘗試過去壓抑去隱忍,卻只導致了更嚴重的後果———他失控了。

帝休從沒告訴過帝屋他失控時是什麼模樣,對清醒過來的他也緘口不言,但帝屋只是失去了記憶,並不是變成了傻子,看到帝休身上掩飾不住的重傷與虛弱時,他自然意識到了不對。

後來帝屋認識了歸墟的墟者鄺冕,當年的鄺冕還很年輕,還沒有成為墟者,受了帝屋那張臉的欺騙,天真單純地以為帝屋只是好心和他切磋指點,單方面被揍了幾年他才反應過來———他是帝屋用來遏制失控的“沙包”。

因為欺騙而憤怒到爆發小宇宙的鄺冕在兩年後成功研製出了能暫時剋制帝屋失控的方法,於是......他變得更扛揍了。在他的無私奉獻下,帝屋寥寥無幾的朋友們得以逃過一劫。

鄺冕因為帝屋時不時的“切磋”被迫發奮圖強,生生從一條沒有太大上進心的鹹魚一路努力提升自己,最後接任歸墟,成了一位操心的大家長———對內操心歸墟學生的心理問題和衣食住行,對外管著歸墟和各方勢力的對接,還要時不時和失控找上門來的帝屋打一架,累得年紀輕輕就看著一把年紀,最後不得不像他那些社恐的學生那樣戴上一個大兜帽,一直遮到下巴。

帝休這些年已經習慣了帝屋與過去截然不同的脾氣,也習慣了處理草木族的大部分族務,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放下了過去的那些芥蒂,恰恰相反,他一直牢牢地記著,從未忘卻。

“無論這次【麒麟議室】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我們草木族都不會出手相助。”帝休清透的眼睛裡看著她,眼裡沒有責怪,只有難過,“草木的生命漫長,但並非無心。”

表世界裡,人族欣欣向榮,妖精鬼怪都已經成了茶餘飯後的傳說,裡世界中,有著源源不斷生源的四所學校,每一所學校的最高領導人都是人族。

人族大興順應天意,草木族也好,妖族也罷,任何一族都沒有想要與之爭鋒,他們反而嘗試著幫助人族,適應人類社會的規則,繼而融入到人類社會中。

妖族的生命漫長,草木族的生命更悠遠,他們在長久的生命裡目送著一個個故人從風華正茂到垂垂老矣,再到陰陽兩隔,時間將漫長的記憶都模糊。

他們與人類不是同族,但並不意味著他們的感情不真摯、不純粹,在朋友求助的時候,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助。

“就當我怕了吧。”帝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五十年前的噩夢,我不希望它再重現了。”

他們可以為了幫助朋友受傷,甚至死亡,但仗義相助,不是不明不白掩蓋真相的理由。

絕密的檔案遺失過一部分,那段秘辛也在檔案裡,江絳什麼都不知道。她之所以聯絡草木族的帝休,是[鏡]在最終消亡前給她留下的一系列內容裡,排在首位的一條便是———

[一旦【麒麟議室】出現不可逆轉的問題,聯絡草木族,向他們尋求幫助,若被拒絕,就告訴他們“命運已經有了最終人選”。]

江絳起初不解,如今仍舊不解,但她選擇將[鏡]的話據實以告。

帝休聽完後什麼也沒說,江絳也無法從他的表情上看出端倪,她還有許多事要處理,不能將時間全耗費在通訊上,最終他們斷開了聯接。

投影從眼前消失,帝休卻站在原地沒動,他攤開手掌,掌心全是細密的汗水,在江絳說出“命運已經有了最終人選”時,他忽然生出一種極致的不安。

千年來,他很少有這種心血來潮似的直覺,草木族的族地從來四季如春,但此刻,帝休卻覺得心上發寒。

他翻手變出一張精美的符咒,符咒無火自燃,過了一會兒,符咒另一端傳來帝屋的聲音:“帝休?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了?”

帝休問:“族長,你現在是不是在墟者那邊?”

“猜的還挺準。”帝屋的聲音裡帶著笑意,“鄺冕那小子大白天在那看星星,眉毛皺得能夾死蒼蠅,我現在被他留在一樓,和他的一屋子造物作伴。”

他嘟嘟嚷嚷:“這些年他為了躲架,理由真是越來越五花八門了。”

帝屋不記得五十年前發生過的事,也不知道江絳剛剛找過帝休,他過來找鄺冕幹架,以為只是與尋常一樣,鄺冕五架裡要賴掉兩架。

拜帝屋經常去歸墟串門所賜,帝休對歸墟也挺了解,歸墟的歷任墟者無論對什麼感興趣,占星一項都要站在世界頂尖,不然無法觀測星圖。為了星圖的準確,除非萬不得已,墟者不會在白天觀測。

之前帝屋帶著虞荼上門讓鄺冕看[天賦],鄺冕當天晚上就給他傳訊,以一種委婉的方式表明他們要多多注意虞荼這個孩子的生命安全。

至於不夜侯......鄺冕沉默了許久,才道:“虛如影,不可說。”

想到這裡,帝休的聲音前所未有地嚴肅:“族長,等墟者結束觀測星圖,你問他荼荼和不夜侯的命星,是不是出現了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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