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荼拿著碎塊在沉思,小狐狸也沒有說話,【萬物之音】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靜默。

“落地窗”外的拍品如流水,一件件落到拍下的人手中,一直到最後四頁。

之前的拍賣師已經消失了,換了一個新的拍賣師,在不夜侯鋪開的感知裡,【謎】裡流淌著的星辰黯淡了一大半,只剩寥寥———後四頁的拍品,似乎篩選了能參與的資格。

這種微妙而無聲的變化,大部分貴賓房間裡的人都有所感知,只有【海上宮殿】裡的顧鴻影和羅伯特渾然不覺。

“不夜侯前輩什麼時候去的【萬物之音】?”顧鴻影好奇地抓心撓肝,“是發生了什麼嗎?”

羅伯特也很好奇,但要他們倆給【萬物之音】打通訊,他們又微妙地有點慫———之前舊庭發生的一切,他們還沒忘呢。

顧鴻影小聲的吐槽:“總不能前輩又是來給我們收拾爛攤子的吧......”

羅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可是拍賣會,所有的拍品都經過了嚴格的檢驗,能有什麼爛攤子要收拾?”

顧鴻影沉思了一會兒後表示贊同:“你說的對!”

“那四個拍品的第一樣出來了!”羅伯特站在落地窗前招呼著顧鴻影,“居然是一把東方樣式的劍!”

這次的拍品展示沒有用透明的氣泡,拍品斜插在一塊石頭上,看著有幾分陳舊。

“落地窗”上貼出了它的介紹:

【[昆吾劍]

採昆吾山之銅鑄造,劍身淺青,光色如赤火,以蠪蚳血肉冶煉,誅夢魘、卻妖邪。

注:神劍無靈。】

羅伯特一字一句地念出它的名稱:“昆吾劍?”

“竟然是用昆吾山之銅鑄造的......”顧鴻影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拍賣臺那把斜插在石頭上的劍,眼睛都彷彿放著光,“這會是八劍之一嗎?”

歷史傳說裡,祭祀過昆吾山的神靈,再順應天地八方之氣,便能鑄造出八柄寶劍,即掩日、斷水、轉魄、懸翦、驚鯢、滅魂、卻邪、真剛。

顧鴻影立志做一名劍修,自然對神話傳說、歷史記載中的寶劍如數家珍。

在昆吾劍登上展示臺時,顧鴻影眼睛都要挪不開了。

拍賣師的介紹在此時恰如其分,這把昆吾劍並不是八劍之一,而是在八劍鑄造之後所留下來的一塊未被發現的赤銅,在歲月的流逝中被天地之氣沖刷,而後機緣巧合,昆吾山裡的蠪蚳在劍胚所在處墜亡,完成了鑄劍的最後一步。

顧鴻影看著那過於苛刻的起拍價,喃喃自語:“都是要賣劍的噱頭......不能上當......不能上當......”

羅伯特伸手在顧鴻影眼前晃晃,小聲道:“你說這個的時候,要不把視線先收回來?”

顧鴻影眨了眨眼,轉過頭向他悲鳴道:“你不懂這種神劍對劍修的吸引力!”

“我確實不懂。”羅伯特掰著手指頭計算,“但我知道

把我小金庫裡的金子都賣了,也不夠參與競拍。”

顧鴻影:.......啊???[”

你說的小金庫......是真的金庫啊!

【海上宮殿】裡,顧鴻影眼饞歸眼饞,但懸王燈後,他們買了安東尼家族製作的[真言夢境],哪怕這已經是耗費最小的方式了,兩人平攤花銷後將近六位數的手續費還是讓顧鴻影痛到肝顫。

懸王燈———真燒錢啊!

想到這一茬冷靜下來的顧鴻影勉強將目光從昆吾劍上移開,昆吾劍的競拍已經到了一種白熱化的趨勢,很多人報出來的參與競價的東西顧鴻影聽都沒聽說過。

顧鴻影:“......”

他真是一個好貧窮的人類。

懸了王燈的【海上宮殿】這一次基本就是打醬油,但謝見微所在的、名為【曜靈安藏】的房間裡,卻開了一個由邀請函所附帶的小型跨域傳送陣,傳送陣的另一端,冰雪的氣息呼嘯,崑崙山主時序,踏著風雪而來。

她們並肩站在【曜靈安藏】的“落地窗”前,謝見微眼裡倒映出那把昆吾劍:“阿序,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她說:“這把劍一旦拍下,就走不了回頭路了。”

時序的臉上沒有表情,或者說,沒人能從她的表情裡看出她在想什麼。她同樣是一名劍修,但她看昆吾劍的表情不像顧鴻影那麼純然歡喜,她好像只是在看一件物品,沒有喜歡,沒有厭惡,只有一片如冰雪的茫茫:

“從不化骨選擇小晚開始,就沒有回頭路。”

“拍吧。”她說。

謝見微嘆了口氣,她也說不出自己為什麼要嘆氣,明明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她按下了參與競拍的按鈕,她想著之前那場臨時的加場,那塊有著墮化氣息的碎片,有時候她也會疑惑,他們這樣努力的掙扎,是否也是命運軌跡中的一環?

“那個孩子也在這裡。”謝見微一開始就為昆吾劍而來,自然也做好了花大代價得到它的準備,“這學期很快就要結束了,暑假後就他要去崑崙了。”

她更想問的是———

阿序,你做好見他的準備了嗎?

但她最終沒有問出口。

*

昆吾劍的競拍結束,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價格落到了【曜靈安藏】,而後面的三樣拍品,也各有各的奇怪。

一樣是一把由梧桐木製成的古琴,但琴身無弦;一樣是熊熊燃燒的火炬,但它卻是一把劍,最後一樣則是塊大石頭,看起來像是戈壁灘上隨手就可以撿到的普通石頭。

那把無弦的琴出來的時候,小狐狸忽然說:“那是大胖雞做的廢琴。”

虞荼猜測小狐狸嘴裡的“大胖雞”,應該就是指鳳凰,但無論是古籍記載還是上學時老師講述的資料,裡面的鳳凰都體態優美、羽毛華麗,和“大胖雞”這個稱呼很難對得上號。

反正有小狐狸的結界,在房間裡的其他三個人什麼都聽不見,小狐狸又預設他處於失

憶狀態,虞荼乾脆就藉著這個機會直接問:“你說的大胖雞,是指鳳凰嗎?”

“看來你是真忘了。”小狐狸發出一聲短促的笑,“之前你可不會允許我喊它大胖雞,說我這樣沒禮貌。”

這話聽起來怨氣不小,隔了幾千年的那股不爽勁兒都還在。

虞荼下意識地反問:“你難道就沒做什麼?”

“哼~”小狐狸將自己的爪子從面具的花紋裡探出來,無所謂地開了朵花,只是花的前端能看到閃著寒光的爪尖,“我能對大胖雞做什麼?”

無非就是漫山遍野地逮羽毛漂亮的雞,當著它的面吃罷了。

在他們倆交談的這會兒,無弦的琴已經被拍出了高價,小狐狸盯著自己的爪尖看,彷彿自己的爪尖一瞬間迷得祂不要不要的:“你不參與競拍嗎?”

虞荼:“.......”

茶館裡值錢的古董確實挺多的,有不少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但不夜侯本人.......確實沒什麼錢。

小狐狸的耳朵擺來擺去,像是高興又像是有點不爽:“大胖雞值錢的東西肯定都留給你了,你瞧不上一把廢琴也正常。”

小狐狸說著說著好像把自己氣到了,小爪子一伸,在桌面上留下幾道深深的抓痕,接著白眼一翻,重新成為了面具上的花紋,面具上兩顆形似狐狸眼睛的黯淡寶石發亮,看起來有種活靈活現的意味。

這就好像兩個正常人聊天,有一方聊著聊著把自己給聊eo了,於是單方面自閉。

無弦的琴拍賣結束,那把像是燃燒火炬的劍也有了買主,最後剩下的只有那塊平平無奇的大石頭,大石頭的介紹有種模糊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

【[命運之石]

或許某一日有人踏足其上,它會發出轟鳴,這或許是認可,也或許不是。

注:命運的洪流中,它只是一塊石頭。】

一種從拍品到介紹都非常抽象的存在。

四樣拍品並不依照著價值進行前後順序的排列,等但這塊[命運之石]確實是四樣拍品中體積最大的。

它的外表抽象,介紹也抽象,虞荼甚至能感覺到留下來的那些“星辰”裡有許多人的感知都在石頭上短暫停留。

怎麼說呢?

如果不是確認拍賣場不會拿一塊真正的普通石頭過來作最後的大軸,很多人大概真的以為這塊石頭是路邊上隨意撿的。

名稱是有重量的,“命運”這個詞,一塊普通的石頭可擔當不起。

最後這四樣神秘拍品的價格每一樣起拍價都不低,前三樣競爭激烈,[命運之石]這裡倒是有點落了冷,競拍雖不至於沒有,但比不得前面幾場,第一輪下來出價最高的,竟然是諦長卿所在的【飛光不度】。

諦長卿十分沒有形象地窩在沙發裡,一顆接一顆往自己嘴裡丟葡萄,他也用感知掃過了,連掃了三遍也沒看出這塊平平無奇的石頭到底“奇”在哪兒,但這並不妨礙他要把這塊石頭拍下來的決心。

———反正老東西會報銷,又不用他自己花錢,就是這個拍品.......稍微貴了那麼點兒。

不過無所謂。諦長卿想著。

實在看不出來就是老東西自己沒有眼力勁,到時候留下來給他磨爪子或者曬鱗片唄,多大點事兒啊。

第二輪叫價開始,諦長卿果斷加價,三輪拍賣下來,這塊從各個方面都透著抽象,看起來有點像坑冤大頭的[命運之石],就這樣落到了諦長卿手中。

[命運之石]送到,諦長卿先是上手敲了敲,又伸腿踹了踹,然後就被自己隱藏起來的尾巴差點絆倒,他撇撇嘴,在這塊石頭上貼了好幾張輕身的符咒,然後麻溜地將石頭打包,給他嘴裡的“老東西”送過去了。

一併送過去的,還有那份需要報銷的、拍賣會的天價賬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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