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花房裡出來,他只覺得一夜之間,他的所有認知天翻地覆。

他一貫敢想敢猜,假設他脖子上的金符和花房裡鵝卵石組成的圖案都是用作於封印的產物,那金符裡封著鮫人的心鱗,花房裡那個......百里明一陣惡寒,該不會是鮫人的屍骨吧?

百里明一瞬間生出了搞掉所有的監控,拿鑽頭去鑽了那片水泥地的衝動。

但很快他冷靜下來,既然爺爺瞞了這麼多年都沒有走漏風聲,明顯是不想讓他知道,以他現在的本事,哪怕加上他奶奶,也沒有和他爺爺抗衡的能力。

能被確立為繼承人,百里明並不是什麼蠢貨,他很快收斂好自己內心的疑問。既然他已經懷疑上了,他的奶奶也知道了他的試探,定然會找一個時間和他談話,不管是為了安撫他還是為了保護他,奶奶都必然會告知他一部分真相,無論多少,至少有了一個追查的方向。

他眼下要應付的是一個更要緊的問題———晚上那位即將到來的、不知身份的貴客。

百里明在心裡暗暗地嘆了一口氣,他上午除了給自己掃尾外,還找了一家可以自己動手DIY的金店,弄了點金子勉強將那個縫給補上了,雖然補得相當醜陋,但金符他一般是貼身帶著的,只要抽出來展示時隔得不近動作夠快,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總不會比裂縫裡透出來的藍紫色更顯眼。

走出他奶奶的宅子後被寒風吹了一路,百里明的腦子愈發清醒。他們這樣的人家,家裡有監控是件很尋常的事,只要不出事,沒有人會去檢視監控。

但如果某個房間裡埋有一個巨大的秘密,那個監控裡一旦出現什麼異常,恐怕立刻就會被發現,這也就是為什麼奶奶要提醒他的原因。

因為很小的時候家裡就會來些不尋常的人,百里明耳濡目染下,也知曉了不少常人不知道的東西。

如果用他懷疑的結果去反推,之前花房裡他懶得管的疑點就接踵而至———那些不同品種的植物,實在長得太好了。

他可不相信那些價值千金的藥水,他的爺爺會捨得讓他的奶奶大量撒給這些普通的植物,即使其中有不少昂貴的蘭花。

等走到自己的宅子裡時,百里明渾身上下已經冷透了,人也萬分疲憊。昨天的晚宴他只胡亂塞了幾口,然後就冒雪開了幾個小時的夜車,恐懼疼痛地折騰了一陣子後又趁著夜色開回來,尋人消除行車記錄儀,找能DIY的金店,又打理自己的外在形象不露出破綻......一樁樁事情折騰下來,他根本都沒顧得上吃飯。

從自己的房間裡扒拉了些零食墊了墊肚子,百里明定了個鬧鐘倒頭就睡,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那個被他放在床頭櫃上的金符,填補後的縫隙裡滲出些許藍紫色的光芒,有水汽附著在其上凝成白色的霜,又在空調的暖風下化成水滴落到地毯上,一縷肉眼看不見的黑色氣息,在百里明的房間中徐徐散開。

......

“嘶——

—”

百里明被鬧鐘聲驚醒,痛得差點倒回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鍛鍊少了這次累過了頭,他只覺得渾身痛得要命,頭也昏昏沉沉。

他在醫藥箱裡找出體溫槍給自己檢測了一下,體溫正常,沒有任何問題。

拖著疲憊的身體,百里明起來洗漱了一番,換了一身正式的會客服裝,在準備出門前,他盯著床頭櫃邊的金符,最後還是一咬牙將它重新戴回了脖子上。

從他成年禮之後,這東西就從來沒從他身上下來過,貿然摘下,他擔心爺爺會起疑心。

等到了他爺爺所在的那棟主宅,中午看到的客人都已經離開了,宴會廳裡燈火通明,連頂上的水晶燈都明顯被拆下來重新洗過,地面纖塵不染,亮得可以晃眼睛。

李叔正在指揮其他人改動宴會廳的佈局,見到百里明後快步迎上來:“大少爺,家主在樓上。”

百里明頷首,爬到一樓的階梯上時他轉頭,一樓的宴會廳裡,傭人們忙忙碌碌,李叔檢驗得分外嚴格,連角落的鮮花都容不得一絲枯萎,看起來重視到了極點。

一般只有別人上門求他們,難得有他們有求於人,這貴客好大的排場。

百里明將目光收回來,敲響一樓最裡側的房門。

“進。”

他聽到他爺爺的聲音。

百里明推門進去,寬大的紅木桌後,他的爺爺正拿著一份資料在看。

如果說他的奶奶六十多歲的人保養得看起來像四十來歲,那他的爺爺就顯得更年輕。年幼時他爺爺是這副容貌,如今他一十多歲,除了額頭多了幾條細紋外,他爺爺的容貌幾乎分毫未改。

聯想到他脖子那裡掛著那枚“定時炸彈”,百里明就更擔憂了。

他暗暗調整了一番,臉上掛起一個和平時差不多的笑:“爺爺,什麼貴客啊?神神秘秘的。”

他的爺爺目光終於捨得從手裡的資料上挪開:“這次來的客人特殊,脾氣有些喜怒無常。你這吊兒郎當的性格收斂些,當心惹到他頭上。”

“我們講話的時候你不要隨意插話。”他的爺爺說,“就當自己是個長了耳朵的木頭樁子。”

百里明:“.......?”

這幾年他跟著爺爺見客,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奇怪的囑咐。

他嘟嘟嚷嚷的,顯出幾分屬於年輕人的不服來:“有必要這樣誇張嗎?”

他的爺爺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

“小孩子不聽勸,可是要吃虧的。”

*

下午六點,天色漸漸黑沉,在一樓宴會廳裡忙忙碌碌的傭人們都不見了蹤影,唯有通明的燈火與長餐桌上熱氣騰騰的美食,昭示著這一下午的成果。

百里明跟在爺爺身後,一起站在大門邊,他動了動有些發麻的雙腿,不耐煩之餘,心中的好奇倒是愈發旺盛。

在他們的翹首以盼下,被清空的路上,突兀地出現了一個人影。誰都沒看清楚他是怎麼出現在路燈下的,

就好像是一眨眼,他就自然而然地走過來了。

隨著他越走越近,百里明也看得越發清晰———是一個年輕且好看的男人。

他的容貌清雋,看著就是那種很舒服的長相,但瞳孔赤色,眼尾也是赤色,於是便無端顯得妖冶。

百里明可不會傻到以為那赤紅的瞳孔是美瞳的效果,經受過鮫人可能真的存在這種衝擊,他甚至懷疑眼前走過來的這個人,說不準也不是人類。

“諦先生。”

百里明聽到他爺爺的聲音,帶著一種少有的恭敬。

那個年輕的男人懶洋洋地“嗯”了一聲,並不是很上心的樣子。

“晚宴已經準備好了。”他的爺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們邊吃邊聊?”

那個被稱呼為諦先生的人走路幾乎沒有聲音,他維持著一種懶洋洋的調子:“隨意。”

經過百里明身邊時,他忽然轉頭看了百里明一眼。

百里明很難形容那一霎的感覺,恐懼似乎油然而生,好像夜色中店主將金符的殘骸放在他手心的那一個對視,相似又不同。

他們好像都無所不知,但百里明在他們面前,只有疑惑與驚懼。

那雙赤紅的眼瞳盯著他瞧了好幾十秒,瞧得他冷汗直冒,才施施然收回。

“百里誠。”赤色眼瞳的諦先生不知是在高興還是在嘆息,“你的運道可真不賴啊。”

這或許是句很好的話。

“這是我那個不爭氣的長孫。”百里明看到他爺爺樂呵呵對他招手,“明明過來,陪諦先生說幾句。”

全然忘了一開始在一樓,他認真囑咐百里明當長了耳朵的木頭樁子這件事。

從內心的直覺講,百里明不想和他打交道,但又礙於爺爺的吩咐,他只能硬著頭皮上。

他擺出一個標準的商業化微笑:“諦先生好。”

諦先生也回以他一個笑容,不過那笑容,百里明總覺得有些古怪。

一樓的宴會廳裡除了他們三人外便再無旁人,因為爺爺說諦先生不喜歡人多的場合。

三人落座後,百里明發現他爺爺一直在看諦先生的方向,但諦先生只是拿著筷子,好像真的沉迷在了桌上的各種美食裡。

他看到爺爺的筷子輕微地碰撞了好幾次———那是他不耐煩前的徵兆。

但出乎百里明預料,一直到諦先生慢吞吞吃完,他的爺爺仍舊笑著,什麼也沒說,如果不是百里明和他生活在一起一十多年,他甚至發現不了。

“諦先生,我們現在可以談正事了嗎?”

“可以啊。”諦長卿將擦嘴的紙巾隨手放在桌上,“你想談什麼?”

“您知道......”他的爺爺欲言又止,“我的原料不多了......”

“哦?”諦長卿赤色的瞳孔裡閃過似是極真切的疑惑,“你的原料不多了,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看到對面的人臉上神色瞬間錯愕:“您不是過來幫我解決問題的嗎?”

諦長卿覺得有趣又好笑:“我承諾過嗎?”

他對面的人有些急了,諦長卿看到他眼中壓不下的貪婪:“安心藥業那麼大的家產,如果沒有原料———”

“就算原料消耗殆盡,剩下的財富,你一輩子都用不完。”諦長卿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他抬手指了指百里明,“再加上幾個他,也綽綽有餘。”

“如果您不是來幫我解決原料的問題,那您來做什麼?”

“收取我們這些年替你保駕護航的報酬。”諦長卿理直氣壯,“我要那具鮫人的骨頭。”

百里誠百般遮掩的東西,被諦長卿輕描淡寫地說出了口,他甚至都沒有考慮過除他們倆以外的第三人,究竟知不知道這個秘密。

他思考過,但他懶得替人遮掩,因為他做事一貫隨心所欲。

諦長卿根本不在乎自己言語的內容是不是驚雷:“淚珠製成首飾,血肉拿去製藥,脂膏用來制燭,髮絲捻成燭芯......裡裡外外都被你安排清楚了,就剩下一幅無用的骨架,你還捨不得?”

這是百里誠第一次與諦長卿打交道,如果知道諦長卿是這樣的人,他根本就不會將百里明帶過來!

百里誠不知道諦長卿還會說出什麼駭人聽聞的東西,他只能緊急止損:“百里明,出去!”

“這麼急著趕人是幹什麼呀?”諦長卿翹著腳,笑道,“讓孫子也聽聽你的英勇事蹟唄,不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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