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生長舒一口氣,心中的石頭已落地,不過他有些尷尬地望向陳騰,總感覺有些對不起這位長老。

畢竟之前他可是義正言辭拒絕了陳騰的邀請。

如今自己的小臉被打得啪啪作響,好在陳騰依舊是一副樂呵的表情,雖總是不羈放蕩,卻讓人如沐春風。

“陸長生,可別高興太早,你如今只是有了加入宗門的資格,若是過不了考驗,一樣得下山。”

宗主的聲音傳來,古井無波,陸長生甚至不敢去與之對視,總有一種心虛的異樣感。

......

走出偏殿,陸長生感覺渾身輕鬆,畢竟在一群大能的注視下,任憑他們如何收斂,總有溢位的壓力將他籠罩。

“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陳騰又開啟葫塞,豪飲一口花雕酒,漫不經心地問道。

陸長生不慌不忙,早在偏殿內,他就打好腹稿,如今天熟稔應答。

“回長老,在下想提升自己。”

“在家族至少能修行至凝氣九層吧。”

陳騰依舊是那副渾不在意的表情,可他分明是想追問什麼。

“在家族修行太過順遂,且沒有一處地方適合練體。”

陸長生不卑不亢地回答著,不過這倒是實話,當初就是敖天說修行就是要九死一生,就是要跨過荊棘,否則一副紙糊體魄,與那修行無益。

誰料陳騰聽見此話,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卻不動聲色地問道:

“練體?外界傳聞陸家天才夭折,就只是為了練出一副上好的體魄?”

陸長生有些尷尬,合著自己‘去世’的訊息都傳這麼遠了?

一種在大街上被扒掉褲子的無助感襲來。

他等於是預設了自己費盡心思假死脫身,真就只是為了練體。

陳騰又飲了一大口酒,直呼快哉:

“小長生,是否願意拜入我的門下,讓老夫傳授你那無上劍訣,劍光搖曳,嘖,聽起來就無比霸氣。”

陳騰回頭笑望那個帶給他太多驚喜的少年,眼中充滿了欣慰。

陸長生如今有些尷尬,自己已經有了一個師父啊,雖然說不是人。

但也是行了拜師禮的正經師徒呀。

難不成自己真是個香餑餑,又或者我是一個絕世天才?

陸長生完全忘記是誰不要臉地纏著敖天,死乞白賴拜師的事情。

“我......我已經有師父了,正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不能拜您為師。”

陸長生彎腰行了一禮,抬頭時卻發現陳騰正盯著自己,那眼神中透露著精明,眼底深處還帶著幾分深思。

有一瞬,陸長生覺得自己被看穿了,師父的存在也暴露了。

可陸長生沒有躲,迎著陳騰的目光,二人在夜色中對視著。

月色凝練如水,披在陳騰的肩上,老者的頭髮被月華染白,此刻哈哈大笑起來,倒是不失幾分少年意氣。

“無妨,老夫不勉強你,不過你依舊能找老夫學習,我有一地適合鍛體。”

說完,他拋給陸長生一塊玉牌,便乘風而去,頗有一股謫仙人的浪漫。

玉牌上面刻著他看不懂的符文,陸長生盯著看了好一會兒,驚覺心神被牽引,趕忙收了起來。

“師父,你說他會不會發現了什麼?”

陸長生有些擔憂,連忙找自家師父詢問。

敖天一副嫌棄的表情,“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他不會害你,怕什麼,膽小鬼。”

“......”

......

宗門的考核不會因為陸長生受過傷而推遲。

古道宗也不需要受一點小傷就矯情的弟子。

長亭外,鐵索橋。

鐵索橋架在懸崖之間,幽幽深邃的崖底,藏著令人心碎的恐懼。

少年身形蕭索,獨自一人橫立於鎖鏈之上。

無形的壓力向陸長生襲來,強烈的擠壓令他一度無法堅持,他感覺五臟肺腑都快被人捏爆。

這鐵索橋上鐵鏈一環扣一環,本就是選拔大毅力者設定的關卡,透過者十不存一,可見其難度。

陸長生的身形很寂寥,他如同一個孤獨的鬥士,試圖馴服腳下不聽話的鐵鏈。

一陣狂風吹來,陸長生更加搖搖欲墜,雙腿隨著鐵索晃盪起來,小腿更是不爭氣地抖動著。

“不許抖!”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抬頭望去,竟是才行了三分之一不到。

臨睡覺前,陸長生還暗自發誓,一定要堅持到底,不能辜負師父的期望和陳騰長老的一片苦心。

風聲呼嘯,深淵裡面彷彿也在低語,兩岸不知何時聚集了一大群弟子,有說有笑地看著熱鬧。

毒辣的太陽潑灑下滾燙的陽光,在恐懼中人的感官被放大數百倍,名為放棄的種子試圖破土,低聲引誘著少年退卻。

念頭一起,先前攢下來的勁也散了,空中無形的壓力發現了陸長生的虛弱,乘勝追擊,此刻愈發強烈了起來。

胸口被擠壓得透不過去,雙腿開始止不住地晃動,突然腳下一滑,陸長生直直摔下。

過了一會兒,一隻白嫩的手抓住鎖鏈,匯聚全身力氣,才堪堪爬了上去,重新站立起來。

陸長生下意識地望向來時路,發現自己已經過半,他試圖找師父尋求一絲慰藉,可敖天就像陷入沉睡一般,給不了她任何回應。

他明白,這是師父在告訴他,修行的路很苦,必須自己熬下去。

兩岸的弟子嘰嘰喳喳議論著。

一個大高個拍著胸脯,喊著幾人過來,原來這人開了個臨時賭坊,壯漢壓陸長生很快就會放棄。

一旁還有個精明少年,雙手環臂,一臉篤定:

“跟了,不過我賭少年會摔下去!”

一時之間,不少弟子跟著下注,毫不留情地嘲笑著,畢竟在他們看來,過不了鐵索橋的人,是不配當自己師弟的。

陸長生苦澀一笑,兩岸都是層層篩選的天才,當然有自信嘲諷自己。

可他偏偏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你越是瞧不起,越是打壓,陸長生越是要努力,然後狠狠打臉。

陸長生長舒口氣,穩定心神,他的眼神重新恢復了光彩,目標只有一個:過橋!

他邁著堅定的步子,第一步,他聽覺放大,甚至能聽到某個人啐了一口,說他不自量力。

第二步,他視覺放大,看見一群人嘴角噙著的譏諷,以及某個山頭,一襲紅裙的女子。

第三步,他的心魔放大,難以言喻的孤寂感襲來,有一個小人莫名出現在他肩頭,“你逃不過一個孤家寡人的命,前世如今,這一世亦是如此,你看,有人關心你嘛?”

三步而立,陸長生腦子裡雜亂得很。

“你瞧,我說他不行吧。”

“這鐵索橋怪異得很,走至中間,所有的負面感官全都放大,一般人根本過不了問心。”

古道宗弟子一副瞭然於胸的表情,直接給陸長生宣判了死刑。

可陸長生卻並未否定自己,短暫停留後,他一步踏過。

駭人的壓力驟然間消失,所謂的嘲諷,所謂的羈絆,通通都是他登上成神階梯的一部分,沒有什麼能夠攔住一顆澄澈道心,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前行的腳步。

若是有,那就斬斷他!

一劍不行,就兩劍,兩劍不行,那就千萬劍。

劍捲刃了,他還有拳,還有一個不服輸的心!

陸長生後半段如履平地,七八個呼吸間便走到對岸。

他笑望著各位師兄師姐,問好道:“在下陸長生,是各位的小師弟。”

可以師兄弟相稱,是敖天特意叮囑的,但不可以喊別人師父,他要是聽見,會打斷他的狗腿。

“......”

敖天美其名曰:“

師父的暴力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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