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相山揮揮衣袖,嘆息道:“你們先回去吧,令姜與四弟留下。”

這是要細問翠微峰之事。

賀千里神色一動,然而兄長既然如此說,便是沒有讓自己留下的打算,他只得起身理理衣衫退了出去。

此時廳中只餘三人,賀相山眉頭緊皺,問向賀詩人:“四弟,你方才只說玄陽勾結二弟,暗中謀害我賀氏。二弟的心思我懂,只那玄陽,到底為何向我賀氏出手?”

賀詩人看了一眼賀令姜,她曾與玄陽交手,此事還是由她來說較好,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她也好自行把控,免得他說漏了嘴。

賀令姜收到他的眼色,開口道:“阿爺,那玄陽曾親口所言,他助二叔父謀奪賀家,為的是一枚銅符。”

“銅符?”賀相山眉梢一動,他驀然便想起父親臨終前,親手傳至自己手中的那枚。

“什麼銅符?”

賀令姜看他神色,便知他心中已有猜測:“是那枚歷代家主傳下來的。”

“果然是那枚……”賀相山神色一凝。

賀詩人不解:“阿兄,那枚銅符到底有何用處,竟然引得玄陽這等外人覬覦垂涎?”

賀相山搖搖頭,眼中還帶著幾分迷茫:“說實話,我也不知……”

“阿兄竟也不知?”

“那枚銅符是由父親臨去前傳給我的,只說這是我們賀家歷代相傳的信物,不可輕易示於旁人。”

賀詩人恍然,怪不得他從未聽說這銅符之事,

“只是,父親卻未曾言明這銅符到底有何用處。”說到這,賀相山不由擰眉。

賀令姜眉梢輕揚,心中好奇:“阿爺可否將那枚銅符拿出來與女兒看看?”

她要看,賀相山自也不會拒絕:“你們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取來。”

他領著賀成到了書房,便推開房門一人走了進去。

賀成躬身為他闔上房門,而後便持劍立於一旁靜候。

書房佈置得古樸清雅,因著賀相山先前久病,鮮少過來,竟顯得有幾分清冷。

桉上置有一把七絃琴,書桌上的筆架上掛著幾支大小不一的毫筆,書架上並排放著一排排古籍,賀相山的手指從架上拂過,架上塵埃不染。

他環視一週,病好之後,他來這書房,也不過兩三次,日常皆是在自己的小書房內看書。

賀憲成先前時不時往小書房來尋他,為得便是那銅符吧?

至於這大書房,怕是也已被翻了個底朝天。

桌桉後方的牆上掛著一幅《耕讀圖》。崇山峻嶺,雲霧繚繞,隱約露出幾座房屋,一農夫以四釘鈀在山地中耕種,近處有一座房屋,窗前一人正在讀書。

賀相山伸出食指,在畫中窗上一點,那處牆壁便微微陷了下去,只聽卡察一聲,書架緩緩移開,彈出其後的一個暗格來。

他將暗格中的匣子取出,裡面裝的便是那枚賀氏家主歷代相傳的銅符。

這枚銅符自他從父親手中接下,便被收在了這暗格之中,他拿在手中翻看,卻並未看出什麼異樣。

賀相山將書架二排左側的書冊抽出,在架壁上輕按,那書架便緩緩移回了原處。

此時已近正午,日光正是最烈,花廳內大門四合,只廳中燈樹上的燭火輕輕搖曳。

賀令姜看著賀相山遞過來的銅符。

那枚銅符約莫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呈魚形狀,魚尾處岔開一個八字,通身紫金,上面凋鏤著密密的魚鱗。

她摩挲著手上的銅符,凋鏤魚鱗的微微凸起,呈縱向排列,摸起來有微微起伏之感。

確實是一枚普通的魚符。

她將銅符拿到眼前,凝眉仔細打量。

通身紫金的魚身看起來並無任何異樣,只是,那魚眼處的色澤卻比旁的地方光亮了幾分。

賀令姜對著魚眼向下一按,賀相山與賀詩人兩個也連忙看去,但等了幾息,那銅符卻無任何動靜。

她雙眼微眯,拇指在魚眼上輕輕摩挲,而後抬手從髮間取下玉簪。

玉簪與尋常髮飾無異,只那末端卻尖利非常。

賀令姜掌心託著魚符,右手持簪,迎著廳內燭臺的光,凝神看去,而後用玉簪末端的尖細處在魚眼正中輕輕一點,那玉簪便微微陷進去了些許。

她雙眸微眯,手上一個用力,只聽“啪”地一聲,魚符竟沿著嵴背從正中裂為兩半,露出裡面的東西來。

賀詩人眼中一亮:“有東西!”

賀令姜將玉簪重新插回髮間,拈起掌心小小的紙條展開。

那紙條全部展開後,不過兩寸見長,一寸見寬,其上書著幾個字“山水蒙,艮為山,坎為泉,山下出泉”。

賀詩人皺眉:“這是何意?”

賀令姜眸光微深:“是卦象,且是中下卦。”

賀相山與賀詩人兩人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中下卦?這卦象到底作何解?”

“蒙卦的上卦為艮為山,下卦為坎為水,山下的水蒸騰形成霧氣,成一派山水濛濛的自然景緻,這便是蒙卦的卦象。”

“卦畫形成的卦象與“蒙”字的含義結合起來,便是細雨濛濛,山水間霧氣騰騰,一幅田園山水畫。這種朦朧的景緻,是天地初開,雲行雨施造成的。”

“如若說玄門六十四卦中的屯卦表示事物的萌芽時期,那麼蒙卦則表示事物的進一步生長,有矇昧初開的含義,也就是說即將走出矇昧的狀態中。”

賀詩人疑道:“如此說來,這卦象的含義並不算差?”

賀令姜點頭,而後又微微搖頭:“這卦雖有走出矇昧之意,但卦形為山下有險,若是前進不止,或可走出矇昧獲得通達,也或前路多險溺於水澤之中。於迷濛中尋那一縷生機,不算絕境,卻也難行。因此,這是中下卦。”

賀詩人長嘆一口氣,道:“這卦象與我賀家如今情境倒也算相符了。賀氏招來玄陽那等賊人惦記,你我卻連背後原因都尚且摸不著,可不是正處矇昧迷茫之中?”

他轉頭看向賀相山:“阿兄,先祖將這卦紙藏於銅符之中,你可知它到底是何意?”

“我先前只當它是家主歷代相傳的信物,尚不知這魚符之中竟還藏著東西,又如何得知其中深意?”賀相山聞言嘆道。

賀令姜側首:“祖父將它交於阿爺時,也不曾提過嗎?”

賀相山神色悵惘:“你祖父當時是心疾復發,突然去了的,也只來得及將這魚符作為家主信物傳給我,其他的尚未來得及交代。”

如此,雖然找到銅符中的卦紙,但謎團未解,前路仍是一片渺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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