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

山本無愁因雪白頭,水本無憂因風起皺。

葛文府立在窗前,提筆寫下這幾個字。

“主子,喬姑娘來了。”門被吱呀一聲推開,與此同時跟著飛進來一隻小蟲子。

葛文府為官清廉,並不講究架子,如今正是秋忙的時候,天上有好些這種蟲子。

下頭的人瞧見後,連忙拿了東西給剷出去,主要是這玩意不好打,萬一打死了整個屋裡頭都會有一陣臭味。

“可是有什麼事?”葛文府將筆放在筆擱上,小聲的問了一句。

小廝撲哧笑了出來,“又不是來尋小人的,小人又如何知曉?”

葛文府瞪了小廝一眼,不過還是抬腳邁了出去。

他不會在內屋會客,尤其還是會女子。去了正廳瞧著喬姑娘已經端坐在了裡頭,看見葛文府後連忙起身,“給葛大人請安。”

葛文府擺了擺手,“喬姑娘可是有什麼事?”

他端坐在主位上,依舊學不會跟人家寒暄。

算起來與這喬姑娘是有些淵源的,也是到這桃園縣兩年的時候遇見了喬姑娘,她是喬舉子家的姑娘。說是當初乳孃將孩子給抱錯了,真喬姑娘也就是眼前人被送到莊戶老家裡了,而喬舉子這些年養著的都是假千金。

當時葛文府能格外注意喬家,是因為覺得那喬家也是心善的,找到了親女兒回來,那個假女兒還沒趕出去,依舊養在喬家。

可後來,這個喬姑娘跟到自己跟前討要吃食,葛文府才知道她在喬家過的並不好。

葛文府是不理解,你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接回來了,不對她好,反而一直安慰那個假的是何原由?

可是,畢竟是人家的家事,葛文府也不好多問。

後來,等著喬姑娘對喬家熟悉後,也是個有主意的,竟然查到了當年的真相。並非那乳孃婆子不小心報錯的孩子,原本就是狼子野心,故意讓她家孩子享受富貴。

只是喬家人怕那假姑娘傷心,想要饒過乳孃婆子。

可是喬姑娘直接告到了衙門,求葛文府做主。

這裡的鄉紳老爺什麼的,家裡頭多是買來的婢子,少有世家那種死契的,如此,婢子如何也就不是主家能全說了算的。葛文府做事,素來不怕麻煩,就求個公正。

就是攝政王,不,如今的聖上跟前,葛文府也是這個脾性。

喬舉子那邊想了不少法子,還求了知府衙門說情,都被葛文府擋回去了。

懲治刁奴那日,聽聞那假姑娘都哭暈了過去。

後來,葛舉子帶著一家人搬離了桃園縣,就剩下喬姑娘一人留在這裡。

不過喬姑娘是個手腳勤快的,做買賣營生做的不錯,出門在外也能被人尊一聲喬東家。

再來,桃園縣在葛文府治理下,可以說是民風跟以前大不相同,她一個姑娘家也不怕被欺負。

“我是來送銀子的。”相對比之前的唯唯諾諾,喬姑娘如今性子開朗了許多,一開口眉目間都是笑意。

在一瞬間,葛文府有一瞬間慌神,似乎從喬姑娘身上瞧見了一個人的影子,一個他不敢記起的影子。

喬姑娘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聽到葛文府的回答,狐疑的抬頭,又低聲說了句。

葛文府這才回過神來,“喬姑娘大義。”

這些年,喬姑娘銀子漸漸多了起來,卻每個月要固定往衙門送些銀子,用來幫助窮人。

喬姑娘知道葛文府是個好官,自然是格外信任的。

銀子放下後,喬姑娘又拿了幾件衣裳,“我瞧著葛大人的衣裳舊了。”看著這常服都洗白了。

還有,葛文府愛寫字,瞧著現在估摸也是寫字寫的,袖子上都是墨,如此這衣服洗的就更勤些。

這是喬姑娘頭一次送葛文府這般私密的東西,臉頰也紅紅的。

葛文府嚇的趕緊站了起來,“這,這可使不得。”

耳朵因為緊張,也都紅了起來。

喬姑娘低著頭,“我手藝不好,葛大人莫要嫌棄。”

葛文府嚇的連連擺手,“自不會,不會。”喬姑娘可是個好人,葛文府不能傷著人的心,“我瞧著極好。”

而後揚聲交代小廝,趕緊取銀子來。

這麼平白的接人家的東西,葛文府肯定是不能的,突然間靈機一動,白要是不行,但是他可以買啊。

喬姑娘看著葛文府送來的銀錢,都被氣笑了,“葛大人這麼行徑,當以為我是強賣呢。”

趁著葛文府憋的臉紅脖子粗的時候,喬姑娘匆匆離開。

衣裳放下了,銀子也放下了。

出門的時候,喬姑娘回頭衝著葛文府笑了笑,嘴裡小聲喊了一句,“呆子。”

葛文府立在正廳,看著喬姑娘不見影子,回頭看了看這幾件衣裳,而後吩咐小廝,“入冊。”

“主子,您這就沒必要了吧。”就幾件衣服,又值不了多少銀錢。

葛文府瞪了小廝一眼,“這是百姓的東西,就算是一根針,也要記著。”

聽了葛文府的話,小廝翻了個白眼。什麼百姓,衙門裡的人誰人看不出來,喬姑娘是對葛文府有那個心思。

這些年,葛文府一直是一個人,葛家老宅那邊也催著他相看過,可葛文府就跟塊木頭一樣,相看了兩個,都不滿意。

一耽擱就耽擱到現在了。

人都說烈女怕郎纏,想來男子也一樣,喬姑娘跟葛文府相識也算是多年了,有喬姑娘這麼隔三岔五的在葛文府跟前晃悠,想來也能將這顆石頭心給捂熱了。

畢竟,喬姑娘雖說長的好看,可是喬舉子一家因為那假姑娘的事,臨走的時候給喬姑娘安上了不孝的名聲,婚事耽擱到現在,她也不能嫌棄葛文府年歲大了。

可誰成想,葛文府就是不開竅。

這小廝還沒念叨兩句呢,下頭人稟報說是宮裡來信了。

今上登基後太子更是一展雄風,葛文府也寫了賀信,按照規矩這些賀信今上是不必回的。可是,他們畢竟不一樣的交情。

而葛文府,也是縣令裡頭唯一一個能直達聖聽的人。

是以,葛文府雖只是縣令,可是就算是知府來了,也是對他客客氣氣的。

葛文府趕緊擦了擦手,低頭瞧著袖子上的墨汁,連忙讓人伺候自己換了一身衣裳。

即便聖上不在跟前,他亦是恭敬的不能失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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