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齊姑姑從宮女手裡拿過扇子,立在秦太后身旁輕輕扇風:“昨兒太醫請平安脈時,叮囑半晌,讓您等閒不要動怒,您要聽話啊!”

“我又不曾發脾氣。”秦太后略有些心虛,“主要還是那幫臣子各懷心思。”

齊姑姑無奈的嘆口氣:“動怒又不一定要發脾氣……不過奴實沒想到,岑太妃竟然有此魄力。”

秦太后笑了笑:“幾十年在一個籠子裡生活,她瞭解我,我又何嘗不瞭解她?她啊,這是怕我發瘋呢!”

“您又亂說話!”齊姑姑不認可秦太后的說辭。

秦太后只是一笑:“她想的又沒錯。”

她兒孫忽然罹難,她自己又撐不了太久,唯二尚存的孫女兒、重孫女兒前途未卜,種種壓抑之下,她給她們安排的前程若是再遭阻攔……她豈能甘心?!

屆時,她只怕要在離開前,親手將那些變數逐一抹去!

畢竟,她兒子孫子都沒有了,她還能有什麼可怕的!

她不是陳末帝,做不出將皇位留給黃雀在後的人。

在她能支撐著安排的時候,於她、於眾臣、於江山而言,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就讓她兒子的後嗣承繼江山;要麼,就讓她出手將多餘的人選淘汰,然後推著她兒子的後嗣承繼江山。

同是高祖後嗣,若可以,她也不想傷害他們;可真要讓她盼無可盼,她也只好對不起高祖了。

屆時,誰想恨她、怪她、惱她……就隨意吧,她也不在乎。

畢竟……她也有說不盡的恨意、怒意、惱意無處可去。

不過,幸好,岑太妃很聰明。

齊姑姑感覺到太后笑容下的悲傷,眨眨眼,忍去眼眶的酸澀,忙把話岔開了:“奴聽說,靜王那個前任王妃朗氏,想要帶孩子去見岑太妃,太妃沒見。”

“可惜了那兩張和靜王一模一樣的臉。”秦太后順著齊姑姑的話點點頭。

“岑太妃大概是怕見了他們又想起靜王。”

秦太后卻搖搖頭:“岑氏早先就是宮裡難得一見的通透人……贗品雖好,又豈及得上自己視若珍寶養大的真品?人長得再像也不是自己的孩子,過度沉迷假象,只怕到最後還是要難過一場。”

齊姑姑聽這話愈發憂傷,忙不迭改口:“瞧您說的,好像岑太妃多無情似的,畢竟是祖孫呢!兒孫傳承,哪裡就成了贗品真品?”

“有情有義者,未必感情多麼豐沛;有些人越拎得清,對感情就越吝嗇。當你看透了一切,又沒心氣兒去改變,又怎會付出註定大打水漂的感情?”

“越說越讓人聽不懂了。”齊姑姑發現今兒的確不是說閒話的好時機,好像哪個話題都能讓太后情緒低落。

“不懂是好事,懂太多,唯有難過。”秦太后的語聲漸露沙啞。

見她這樣,齊姑姑也不敢讓她自己獨處,眼珠兒一轉,想起個事兒:“說起岑太妃,奴想起來件事兒,臨出皇城前,她讓人傳話,說是想搬離王府……您說,她是想回宮嗎?”

“她是想到皇家寺廟常住了。”秦太后揉揉頭,“你讓聞衡先出宮到靜王府傳話,就說是我說的,靜王雖遭貶謫,但是她這個太妃之位穩得很,以後那座靜王府就更名為太妃府,讓她安心住著!至於太后旨意,等內務府和宗人府造冊記錄後,自會送到她府上,讓她不要擔心。”

“喏。”齊姑姑見秦太后可算擺脫了鬱郁的情緒,忙不迭行禮應承,“叮囑聞衡之後,奴就過來伺候您筆墨。”

秦太后笑著點點頭。

……

大朝會之後,盛苑和安嶼並肩走在出皇城的路上,倆人說的也是岑太妃這次的壯舉。

“元寧表姐這是不爭而勝啊!”

盛苑聞言卻搖頭:“只怕元寧公主沒那麼高興。”

安嶼曉得她對元寧公主有意見,嘆氣:“那可由不得她。”

說是這樣說,可安嶼對這個親表姐,其實也沒轍。

盛苑走了一會兒,沒聽見安嶼言語,冷不丁的還以為他撤了,結果一扭頭,卻見他低著頭默默走,瞧著很沒有存在感。

“怎麼不說話啦?”

“苑姐兒,我……現下皇儲暫定,應該能安穩些時候,我想出京去迎姑父和姑姑。”

一句話,將這些天強制忘卻的憂傷又給扯了回來。

於是,眼淚又回到了他倆的眼底。

“去吧!我支援你!”盛苑拍拍他肩膀,“只是我陪不了你。”

“沒關係的,有成棟跟著呢!”安嶼扯出笑容,“而且,內衛軍每天都傳信過來,雖說一路拆著城門而來,不過大隊加快行進速度,距離歸京也就十來天的光景,很快就會回來的。”

“那我給你準備行囊,等臨出發的時候給你送過去。”

“我等會兒就去告假,明兒一早出發。”安嶼沒有拒絕盛苑的幫忙。

“沒問題,今兒晚晌就給把行禮送去。”

……

送走安嶼一行,盛苑的情緒有些低落。

她這樣子,鄭氏可不敢讓她去慧王府,偏偏又不放心大女兒,想來想去,乾脆讓丫鬟收拾出得用的藥品衣物,帶著丈夫去開解大閨了。瞧他們這意思,應該是打算等孩子出生再歸家了。

盛苑:“……”

看著空蕩蕩的侯府,感覺沒意思的盛苑,乾脆包攬了大理寺近期的值夜工作。

……

“盛寺丞,與本公主一敘,如何?”

這天,盛苑剛看望太后回來,大理寺署房的椅子還沒坐熱,永平公主就找了來。

別管對她看法怎樣,人家都是公主,輕易怠慢不得。

“公主有請,安敢不應?”盛苑客客氣氣的打著官腔,請永平公主落座,自己則拿出一個嬰兒巴掌大的茶罐,“我請您喝茶。”

大概是沒想到向來躲著她的盛苑,竟然還能心平氣和的款待她,永平公主有些高興。

“自從大朝會後,元寧就一直戰戰兢兢,生怕不完美,我跟她說了多少次,可惜都聽不進去啊!”

這話永平公主能說,盛苑卻不能附和:“元寧公主只是不大適應,習慣就好了。”

這等客套話,在永平公主聽來卻很可笑。

適應?習慣就好?

可笑!

什麼時候當皇帝還需要適應了?!

這不是坐上皇位就能夠掌握的技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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