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的朝霞,是盧晟到這裡後最喜歡的景色。

太陽跳出天際線的剎那,整片草原似乎都睡醒了,頂著露珠舒展著卷葉,明明舒緩愜意,卻又充滿了生機。

“盧主事,早!”

盧晟加練回來,遇上準備晨練的隊員,笑著點點頭。

他自京都遠赴千山而來,是受兵部委派,以職方清吏司主事的身份駐居此地,負責監督邊軍鎮戍簡練,當然,要是朝廷有徵討的需求,此事宜亦在他的職責範圍之內。

不過邊城久無戰事,邊軍上下沒有賺取戰功的渠道,只能靠苦練、對戰積累資歷。

這樣一來,只要將邊軍巡檢、站哨之事安排妥當,盧晟的休閒時間還是很多的。

也就是他自制力過人,從未忘記自己的理想,將大部分時間用在了習武、讀書和兵棋推演之上。

像其他那幾個同樣接受兵部委派的前輩,就沒有他這份專注。

若不是內衛近幾年輪番駐紮邊城,軍中這些人閒的,只怕要私自出營到城裡快活快活了。

當然即使這樣,也擋不住兵士們消耗多餘精力的熱情。

待到日頭高升,兵營完成平時訓練,就會熱鬧起來。

像組隊摔跤的、花樣投射的、列隊跳舞鬥唱的、擂臺拳腳比武的、鬥鷹鬥犬鬥雞的、嗯,還有圍著伙頭兵討論菜式的……十幾個圈子都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愣是把空曠的地界營造出了集市感。

盧晟最開始就是靠著這份熱鬧緩解了離家思鄉之情。

不過適應邊城軍營生活之後,他卻更愛頂著額有淺黃色絨毛的小隼絨絨打馬草原,跑痛快了就躺在馬背上,或者吹著笛簫、或者看著嶼哥兒苑姐兒的信件、或者用炭筆勾勒出美景。

邊軍的生活平淡而簡單,可他在這日復一日的平靜生活裡,對邊城的感情卻愈發熱烈。

任憑思緒奔放,完成一天工作任務的盧晟,準備到哨崗附近的高地休憩。

“盧主事。”

盧晟剛準備好紙筆,想要把最近的感受書寫出來,就聽到一陣動靜由遠及近,抬頭一瞧,卻是這次站崗計程車兵走過來一個。

“屬下覺著對面兒的阿戎有些不對勁兒。”

盧晟自對方過來便已經正色以待,等聽完他的話,不由正視起來。

“走,到哨崗上說去。”

大楚邊城的哨崗乃是六角形哨崗組,每個角上都有三個哨兵背靠彼此站位。

故而一個獨立哨崗是由二十個士兵組成,多出來的倆人坐在六角形中央,負責替換、通報、警示等要務。

這次來找盧晟的,就是坐在中央的哨兵之一。

盧晟沿著石階而上,螺旋行走了片刻,便站在了這座近十丈高的瞭望哨崗上。

“您看這裡!”哨兵說了幾個方位,拿起單筒瞭望眼給盧晟瞧。

近幾年工部下屬的幾個匠營出了不少成果,用在邊軍的單筒瞭望眼就是其一,據說可視距離大致有半里地之遠。

“近來,時不時能看到阿戎那邊兒派人在邊線附近轉悠,不是測繪就是探頭探腦,看著讓人有些不放心。”

盧晟也看到半人高的草間,隱隱約約藏著人。

“以前不這樣嗎?”

“只是最近才這般,之前,可都是快到邊市開放才有人翹首以待的。”

盧晟點點頭,心裡琢磨著:莫不是京都那裡出了問題,以至於讓阿戎產生妄想,想要撕毀剛籤不久的和平協議。

雖說這樣想,但盧晟臉上沒帶出情緒,反而認真叮囑哨兵:“莫要驚惶,本官會和上官反應,而你們則需好好站崗,繼續把他們的動靜給盯住了!”

盧晟這般說著,心裡卻琢磨,增加一班、或者兩班崗哨輪崗的可行性。

“盧主事的意思是說,阿戎又蠢蠢欲動了?”邊軍副統領聽到反應,倒是沒有不當回事兒,反而積極地讓副官檢查裝備,檢視糧草戰服、又下令進行全軍營的戰力考核。

“統領大人此刻在城內和當地知府商談此次邊市防衛工作。”副統領甕聲甕氣的補充了一句。

盧晟倒是不在乎接案子的是誰,左右他反應了問題,上面兒也給了積極的回饋就夠了。

畢竟在他看來,阿戎單方面撕毀約定的可能性不大,

前些天嶼哥兒還來信說,阿戎和奴兒罕都有意派各自的公主來楚和親。

雖說嶼哥兒沒有明說,但他還是能從他的字裡行間裡猜出,那是給皇上準備的妃嬪。

大楚現今兵強馬壯、糧草充足、吏治清明,當今皇上亦是硬朗聖明,說句不能講出來的話:除非京都出了亂子,不然,阿戎和奴兒罕根本沒有可趁之機!

這樣想著,盧晟覺著,阿戎此舉很可能為了還未開市的邊市。

畢竟阿戎那邊兒要想冬季過得充足,在不能打穀草的前提下,只能在開市前故弄玄虛的嚇唬嚇唬罷了。

當然,戰術上可以藐視敵人,可是戰略上還是要重視敵人的。

盧晟打算給他爹寫一封信,讓他爹給皇上提個醒。

“絨絨,看來今兒又寫不成信了!”完成一系列安排的盧晟,看著窗外的紅彤彤的晚霞,嘆了口氣,“希望嶼哥兒苑姐兒他們又不要抱怨說我回信晚才好啊!”

……

留雲靜閣裡,安貴妃和謝貴妃面面相覷。

皇后娘娘派人來說要給家宴提供盧家秘傳的酒釀?

先是不管庶務人事,之後沒多久又提出給家宴提供佳釀?

“這……皇后的性情似乎有些不同了。”謝貴妃想著記憶裡那個清傲倔犟的面容,感覺和現在這個皇后有些對不上了。

“是嗎?也不稀奇,畢竟時間常常讓人變得面目不同。”安貴妃意有所指的說了一句,“不過,姐姐可曾聽說過盧家還有秘傳之技藝?”

“這卻不清楚,不過盧家原是清溪潞強的世家,他們有些傳承自然也不稀奇。”謝貴妃的關注點在於皇后舉動背後的意義。

安貴妃揉了揉頭:“酒宴這是姐姐負責的,我聽說姐姐原本頭疼酒水安排,看來皇后娘娘幫你大忙了。”

謝貴妃笑了笑:“歌舞表演助興的事宜歸妹妹管,妹妹而今可有頭緒?”

“……”安貴妃揉揉頭,“你若不提這個,咱們今兒還能是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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