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國公府捶丸場地後是一片高大茂密的樹林,林子裡有一棟二層的納涼小亭。小亭掩映在綠樹間,只隱約間能看見亭子的飛簷。

此時亭子上站著兩個男人,一人穿著黑色蟒袍垂手站立在旁;一人硃紅團衫,上面的麒麟補子張牙舞爪,站立庭前負手在後。

“國公府上今日很熱鬧。”聲音平鋪直敘,卻讓永國公無端聽出了幾分冷意。

“讓都督見笑了。近日天氣越發炎熱,府裡我母親年齡大了,苦夏。實在是為了哄她老人家開心,才請了些至交好友來賞荷遊玩,還請都督見諒。”

盛長覓沒再說話,只負手看了一會,才道:“國公爺有孝心,就不知道皇上會不會體諒您這番孝心。”聲音還是那般平穩,永國公卻冷汗直流。

“還請都督明示。”

盛長覓轉身看向他,“河南此次大旱,賑災糧款遲遲籌備不齊。陛下憂心不已,今日早朝有人上書,說永國公府驕奢無度,還望國公爺好自為之。”

盛長覓走後,永國公耳邊還響著他冷峻的聲音,“若想保住這滿府的富貴,國公爺自已上書拿出家財一半去賑災。”

永國公一臉肉痛,下了涼亭,管家迎上來:“老爺,您這是?”

永國公擺擺手:“去把府裡的現銀理一理,再看看手頭上的進賬,把能用的都理出來報給我。”

“還有,告訴府裡的人,全都老老實實的,這個節骨眼上,誰要給我惹事,直接亂棍打死!”

“是,是……”管家哈腰應下。

永國公又問道:“前邊宴請的怎麼樣了?”

管家說:“午宴快結束了。照例老夫人下午時分還會安排遊湖。”

“遊湖,還遊什麼湖!”永國公怒道,“你去前邊請夫人過來,說我有話要說。”

永國公府的兵荒馬亂且不提,盛長覓自永國公府離開後,徑直回了府。

到了晚飯時分,府裡的老管家過來,想問晚膳什麼時候上,只見房門緊閉。

盛長覓的貼身侍從天一過來說:“侯爺自午後回來,一直在書房沒有出來。”

老管家問:“今日出門,侯爺可是遇到了什麼事?”

天一撓撓腦袋:“沒有發生什麼事情,只去了永國公府,侯爺跟永國公在涼亭上說了一會話,回來就閉門不出了。”

頓了頓,天一又說:“對了,永國公在宴客,有一群小娘子在林子那邊捶丸,挺熱鬧的。難道吵到侯爺了?”

老管家聽後若有所思,嘆了口氣說:“今日的晚膳侯爺怕是又不想吃了……”

“為什麼?”天一有些搞不懂,老管家卻未再說什麼,只擺擺手走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沈靜姝她們吃過午膳,接到訊息說要回府,雖有疑問,大家也都按捺著回去了。回到沈府,沈老夫人才說:“老大剛剛讓人傳訊息回來,永國公這次宴會被參驕奢無度。”

怪不得午宴後就散了,一時堂上氣氛有些沉默。

這順天府權貴雲集,春日宴、百花宴、賞荷宴……,算得上是月月宴會不斷,因為一場宴會被參,更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且上午才發生的事情,轉眼間就被遞到聖上跟前,可見如今朝堂之上多麼波雲詭譎。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沈老夫人說:“陛下憂心生民社稷,近日河南大旱,江南的鹽稅收不上來,西南邊境又戰亂不斷,國庫空虛。我觀永國公府也是池魚之禍。

咱們家只要記住謹言慎行即可,切記不可鋪張浪費,家裡近期各項開支都要精簡些,清甄一會安排一下。”

大伯母夏氏應了,眾人也一一應是。

沈老夫人笑道:“好了,今天玩了一上午,也都乏了,都回房歇息去吧。”

從青松苑出來後,大家面色都有些沉重。齊如許跟沈靜姝說:“靜姐回去好好歇息,大病初癒,不可掉以輕心。”

又拍拍她的頭安慰道:“沒被嚇著吧,只管聽老太太的話,好好在家養著。外面的事情有你爹爹和大伯撐著,別想那麼多。”沈靜姝應了,她才帶著沈柔姝離開。

齊氏離開後,沈靜姝沒有回自已的芳菲苑,她問木香:“丁姨娘被關在哪裡?”

木香說:“王大過來的時候,說丁姨娘直接被關在了在後院柴房裡。”沈靜姝邁步要去時,木香頗有些怨念道:“小姐您剛答應夫人要回去好好休息。”

沈靜姝說:“我先去看看丁姨娘,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麼。”

木香有些懷疑道:“小姐,您不會是心軟了吧。萬一丁姨娘一求,您再做出什麼糊塗事……”

沈靜姝撫額:“家裡上上下下,上百口的性命,你小姐還是能分得清輕重的。”說著便往後院柴房去了。

柴房外面有兩個壯實的婆子在把守,看見沈靜姝,她們過來請安:“三小姐萬福。”

沈靜姝問:“她可有說什麼?”

其中一個矮一點的婆子道:“什麼都沒說,這婆娘太喪良心了,居然想在井水裡下毒,幸虧老爺發現的早。奴婢們把她手腳全都捆的死死的,嘴巴也堵住,她一點浪花也翻不出來。”

沈靜姝進去看,果然丁姨娘沒了平時溫恭的樣子,她渾身上下沾滿泥土,頭髮凌亂,衣服幾處也有破爛,想來是掙扎間撐破的。

柴房陰暗破舊,窗戶也封死了。沈靜姝進去後,丁姨娘眯了眯眼睛,適應了一會光線才看清她。看清是她後,丁姨娘嘴巴發出“嗡嗡嗡”的聲音,劇烈地掙扎起來。看來是有話要說。

沈靜姝示意木香拿掉她嘴裡的抹布,丁姨娘迫不及待道:“靜姐,我是被冤枉的,肯定是齊氏要害姨娘。靜姐,你救救我,救救我啊,我是冤枉的……”

丁姨娘一直在哭求,沈靜姝卻沒什麼反應。丁姨娘抬頭望她,只見沈靜姝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已,對於她的處境、她說的話無動於衷。

待她停了下來,沈靜姝問她:“姨娘演戲演完了?說吧,你們背後是什麼人指使?姨娘若能早早說出來,還能給姨娘一個全屍。若是還瞞著不說,單你迫害主家的罪名,就夠凌遲而死的。”

丁姨娘打了個寒噤,又哭求起來:“我沒有啊靜姐兒,真的不是我,我是冤枉的……靜姐兒,你是姨娘看大的,你小的時候那麼一點點,是姨娘一點點把你帶大的啊……你救救姨娘……”

沈靜姝感到胸口有一股酸澀湧來,這情緒不是她的,是小靜姝身體原本的情緒。從小帶大的她的姨娘,卻是謀殺全家的仇人。沈靜姝將手放在胸口,在心底默默地說:你放心,我會查清楚的,若是她能配合,我會留她一條性命。

待那股酸澀退去,沈靜姝對丁姨娘說:“我還叫你一聲姨娘,是看在你將靜姝帶大的情誼上。姨娘你好好想想,晚間我還會再過來一趟,若你能將你知道的說出來,我會去求父親留你一條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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