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冷清的往事
這死孩子，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朱燁看著朱允熥離開的背影，緊皺的眉頭又鬆開來。
這樣，倒也好。
朱允熥到底還年幼，如此模樣才是他原本應該擁有的。
自自己認識朱允熥以來，朱允熥的心態肉眼可見的開朗起來。
難道，自己不樂意見得這樣的畫面嗎。
朱燁的眼神落在了昨日從沐府帶來的那堆東西上。
沐晟和沐昂兩個人，也是對他極為愛護。
他在朱允熥的面前一直保持著大人的模樣，儘量的做到一個大哥的本分。
可是沐晟和沐昂，已然拿他當家人對待。
就連沐昂這個比他小上四歲的弟弟，都拿出一副照顧他的做派。
自從他穿越以來，這是第一次嚴格意義上得到了親情的溫暖。
雖然朱元璋，身為他的爺爺，也給了他不少的關懷。
可是來自朱元璋的關懷之中，多出了一絲的教育和嚴厲。
不似在沐家人的面前這般隨和，彷彿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親情，沒有摻雜旁的。
至今為止，沐家兄弟，是唯一一個問及他之前生活的人。
雖然朱燁根本不記得自己身體原來的主人過得如何。
可是這種切身體會到的關切，還是讓他心中暖意橫流。
他知道，沐家兄弟對自己這樣的態度，自然是源自於沐英的教導。
所以，朱燁對沐英的尊重更甚。
沐英對待馬皇后和太子朱標的感情，自是真情實意。
不然歷史上所記載的沐英，也不會因為兩人的病逝而痛心疾首，重病不起。
所以，朱燁也明白，沐英是真的把身為朱標嫡子的自己，當成親兒子對待。
雖然沐英的感情，只是針對自己身體原來的主人，真正的朱雄英。
替朱雄英受用的朱燁，還是記在了心裡。
坐在桌前，看著那些從沐府帶來的東西，朱燁不僅發起呆來。
沐英的身體，不容樂觀。
要用什麼辦法，才能延長沐英的生命呢。
朱燁想了半天，也只能惋惜。
封建社會的醫療技術不如現代。
自己雖然空有一身的理論，卻沒辦法實踐。
他能做的事情很少。
哪怕只是幫沐英減少痛苦，也只能盡力為之。
朱燁有些落寞，也不知怎麼的，竟然有些傷心起來。
一雙手落在了朱燁的肩膀。
朱燁收起自己的失魂落魄，轉頭看向那雙手的主人，赫然發現來人正是冷清。
“你好像很傷心？”
冷清坐到了朱燁的身邊，開口問道。
朱燁周身散發的低氣壓，她很敏感的就感覺到了。
朱燁扯著嘴角，強顏歡笑，可是內心失落無比，這笑容看起來也明顯很是牽強。
“若是可以的話，你……可以告訴我的。”
冷清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朱燁。
“若是……你有一個很重要的人，你明知道他得了重病，命不久矣，卻救不了他。”
朱燁沉默了一下，繼續說道：“你該怎麼辦？”
“我娘去世的時候，我才十二歲。”
“我每日看著她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苦藥，可是她的病卻越來越重。”
“她的頭髮大把大把的掉，到她死之前，原本愛美的她，頭上連一根頭髮都沒有了。”
冷清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之中，緩緩地衝著朱燁說道。
“我那時候，成天只知道哭。恨不得去替我娘喝那些藥，更恨不得死的人是我，而不是我娘。”
“但是，菩薩也好，佛祖也好，他們好像都聽不到我的祈禱。”
“我生辰那日，我娘起了個大早，給我煮了一碗長壽麵。”
“我還以為孃的病見好，興奮的不行。”
“可是，等我吃完那碗麵，我娘就倒在了我的面前，再也沒醒過。”
冷清頓了頓，將自己聲音中的哽咽嚥了下去，繼續說道：“我一直覺得是自己害了娘。”
“覺得若是我不吃那碗麵，我娘便不會死了。”
“後來，我很長時間沉浸在孃的死訊之中，緩不過來。”
“後來我不吃不喝，就要餓死的時候，我爹告訴我。”
“孃的病，讓她承受了很多的痛苦。”
“但是娘一直強撐著，便是想要看我過完生辰。”
“對她來說，熬著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
“死，對她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爹說，我娘撐到我及笄，不過是想親眼看著我長大成人。”
“她最大的冤枉，便是希望我往後餘生，過得好。”
“所以，我當時不吃不喝怪罪自己，如果娘知道了，也一定走的不能安心。”
冷清的眼中滑落一滴眼淚，她裝作不經意的擦掉，然後衝著朱燁繼續說道：“雖然不知道你說的那個人是誰。”
“但是能讓你如此上心，想必那人待你肯定是極好的。”
“如果，病痛讓他受盡折磨，你多留他一日，對他來說是煎熬，對你來說，也是一種自私。”
“若是你沒有救他的辦法，那便讓他再餘生過得沒有遺憾吧。”
“或許這樣，也可以讓你沒有遺憾。”
冷清衝著朱燁笑了笑。
朱燁看著冷清臉上的微笑，不知怎麼的，突然怔住了。
此時陽光灑在冷清的身上，彷彿將冷清籠罩了一般，朱燁竟然在這一刻覺得冷清神聖的不可侵犯，如同陽光一般，照進了他的心中。
“謝謝你。”
朱燁打心底裡感謝冷清。
“不客氣。”冷清站起來，鼻尖還有少許紅意。
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冷清轉頭出了朱燁的房門：“我要去洗把臉，剛才出了一身的汗，熱死了。”
朱燁察覺到了冷清的情緒，知道冷清是為了安慰自己，才扒開了自己的傷心往事。
張了張嘴，朱燁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冷清，只能任由冷清離開，沒有再開口叫住她。
朱燁坐在房間裡，沉默著。
冷清說的對。
沐英的病，已經無力迴天。
他能做的，也只有讓沐英不帶著遺憾離開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