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昭撲進他懷裡,“哇”地一聲就放聲哭了出來。

他一向淚多,可大多時候只是默默掉眼淚,委屈狠了就是一抽一抽的哭泣,很少有這麼哭聲震耳欲聾、哭得喘不上氣的時候。

樊照影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一邊輕拍他的背部給他順氣,一邊有些慌張的哄道:“別哭了,有人欺負你呀,說給主人聽聽,好不好?”

陳昭還只是哭,哭得樊照影手足無措。

他回想著方才發生的一切,自已也沒說什麼重話,怎麼突然就哭成淚人了?

總不至於為了和他一起睡覺這件小事?

他看到沉重依舊蒼白的臉色,推翻了這個可能。

樊照影簡直是拿出了畢生最溫柔的語氣,用一種自已都被噁心到了的聲音說道:“不想說也沒事,我不問了,咱不哭了,好好睡一覺行不行?”

依舊沒有得到陳昭回應,若照往常,樊照影早就不耐,可這次卻破天荒地沒想撂挑子走人,或者就這麼放任不管,等到什麼時候陳昭自已好了也就算過去。

眼淚帶著滾燙的溫度,好似要將樊照影的胸膛也融化。

他嘆了一口氣,“誰讓你是我花了九千金買來的寶貝呢。”

陳昭哭得太傷心,樊照影的很多話他都沒有聽到,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裡,他直到哭累才慢慢停下,此刻仍在抽噎。

他死死摟緊樊照影的腰,生怕他跑了似的。

“主人,我想起不好的事,很難過很難過。”

樊照影覺得陳昭就像是水做的,哪怕在他身邊也像是被霧氣浸染了一般,“什麼事讓我們陳昭這麼難過,說出來,主人給你報仇。”

陳昭又快哭了,感動的,只是眼睛又幹又澀,什麼也流不出來了。

記憶有些模糊,再想起來只有血似的滿月掛在天空,山林寂寂無聲,血色灑滿人間。

他說話顛三倒四,那獨特的發音讓他顯得像瘋瘋癲癲招搖撞騙的方士。

“有一幫強盜,不認識他們,突然殺了人,死了沒有屍體,很可憐的。”

樊照影聽得心中發顫,他不該提起強盜的。

陳昭此刻儼然一副陷進回憶出不來了的模樣,他不打算再問,反正以後有的是時機,也不一定非要問陳昭。

他想起極樂樓給的陳昭的檔案,十分簡單,只說是打小在山裡生活,世上再沒有親人。

樊照影同樣摟緊陳昭,心像是被一隻手揪住了般,“是主人不好,我們陳昭是好孩子,才不是強盜呢,主人向你賠不是,寶貝不要再哭了。”

陳昭聽不得他說自已“不好”,連忙搖頭,吸吸鼻子,“主人很好,主人是我見過最好最好的人。”

像是怕樊照影不相信,他邊說還邊用力的點頭,以期更為可信。

“是嗎?”樊照影先是一怔,後又搖頭失笑,“你又見過幾個人?”

“不管見過多少人,主人在陳昭心中就是最好、最好的,永遠永遠。”

陳昭真心這麼覺得,他剛從山裡出來就被騙到極樂樓裡去了,雖說那些人也不曾打罵於他,可陳昭還沒傻到認為他們是在助人為樂。

主人是他遇到的第一個對自已好的人,吃穿不愁,還會給他治病,他真的好喜歡、好喜歡這個主人。

或許是因為剛哭過,樊照影覺得他的眼睛如水洗過的玻璃一般格外明亮清澈,“你最好沒有撒謊,否則——”

他看著陳昭的天真面龐,沒有再說下去,轉而摸了摸他的頭。

陳昭乖巧地在他手心蹭了兩下,像只諂媚的寵物,一心一意只知道討主人歡心。

最終樊照影還是心太軟,同意陳昭今晚睡在他屋內,不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陳昭就晃著他的胳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主人對我好好,最喜歡主人了。”

誰能拗不過一個醉酒的人。

是吧?

夜晚陳昭表現得十分黏人,一直抱著他不鬆手,從換上中衣到開始閉眼睡覺都不肯鬆手。

此刻,他正挽著樊照影的胳膊,毛茸茸的不停朝他胸膛蹭,而他的主人則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陳昭有些遺憾地想主人怎麼這麼快就睡著了,又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他懷裡,鼻尖就抵在樊照影肩頭。

突然,他鼻翼微動,聞到一絲淡淡清香,夾雜著沁人心脾的涼意。

“主人,你好香啊。”

誰料話音剛落,那原本睡死過去的人猛然喝道:“陳昭!再不睡覺就滾出去!”

“原來你沒睡著啊……”陳昭看到樊照影不耐地眯起狹長的眸子,忙小聲道,“不說了,睡覺睡覺。”

月色朦朧,沁芳園眾人或還在忙碌,或已進入夢鄉。

房內寂靜無聲,只有平穩悠長的呼吸聲。

這安寧沒持續多久,又傳來了陳昭的聲音,他伸出五指晃了晃,眼前只有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好黑呀。”

沒有得到回應,陳昭十分輕地扯了扯樊照影的衣袖,也不知是想叫醒他還是不想叫醒他,仰著腦袋用氣音道:“主人——你睡著了嗎——”

黑黑的,一絲月光也沒有,陳昭不想睡覺,也睡不著。

他還是難過。

好半晌仍舊沒有回應,陳昭長長嘆了一口氣。

這一聲嘆息落在無邊寂靜黑夜中顯得有不符他年紀的滄桑,然而他聲音太過年輕,又顯得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儘管樊照影已經決定不再搭理陳昭,想著沒有回應他自已沒了興致就消停,然而這一聲嘆息晃悠悠又飄到了他心上。

“不要唉聲嘆氣,容易變老。”

陳昭興奮,猛地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主人!”

他根本不關心樊照影說了什麼,單純的因為得到回應而興奮。

鬼使神差的,陳昭很想親樊照影,彷彿只有這麼做才能告訴他自已有多麼開心。

他這麼想,便這麼做了。

從天而降的一個吻,砸的樊照影外焦裡嫩,整個人成了一具只能乾瞪眼的行屍走肉,好半晌不能回神。

哪怕是陳昭,也頓時察覺到他的僵硬,眨巴眨巴眼睛問道:“主人你怎麼了呀?不舒服嗎?”

他摸向自已的額頭,轉而又探向樊照影的,“涼涼的,沒發熱呀。”

陳昭一直健健康康長到這麼大,就發過一次難退的高熱,提起“不舒服”總是最先想到這個。

樊照影艱難地把他的手拿下來,頗為咬牙切齒地問:“誰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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