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典藥和她身邊的宮人藤蘿雖然依舊穿著司藥司的衣裳,不過她們同在場的宮娥一樣,髮間插了幾支小絨花,瞧著比往日活潑不少。

兩人此刻正在用蠟燭給孔明燈底下的燃料點火,瞧見姜雪宴的聲音在這出現,蘇典藥有些微訝地拉住她:

“雪宴,你怎麼會在這?”

姜雪宴見到她,只好停下腳步,低頭行禮:

“見過蘇典藥,藤蘿姐姐。我……方才在司藥司有些悶,便來此處走走。”

蘇典藥年紀不大,三十歲上下,生得圓胖,總是笑盈盈的。她是司藥司最和藹的領事,見姜雪宴這樣說,只笑道:

“本以為你是不喜歡這樣熱鬧的場合的,所以也沒叫你來,雪宴,既然來了,就同我們放一盞燈吧。”

蘇典藥說著,回頭見藤蘿已經將方才的那盞燈放飛,便對她道:

“藤蘿,你再去拿一盞。”

姜雪宴有些無所適從,正想找個理由告退,那邊藤蘿卻已經動作利落地將一個尚未展開的燈遞到她手上。

“雪宴,右邊那個桌案上有筆墨,你去那兒排隊,之後在上頭寫下所求之事,之後將燈放飛就好了!”

“多謝藤蘿姐姐。”

藤蘿說完,眼見那隊伍還很長,就向姜雪宴告別,拉著蘇典藥去河邊看燈了。

姜雪宴低頭看向手上的東西,思索著踱步到那隊伍前,照模照樣地排起隊來。

等將字寫好,她學著別人的樣子,將燈展開,再用蠟燭在底下點火。

很快,孔明燈緩緩向上飄去,飄啊飄啊,最後成了上千盞燈中,一個微小的影子。

倒映在她清寒的眼中,也成了一片暖色。

……

兩儀殿,帝王誕辰,親貴大臣共飲,邊陲小國來賀,可謂人間盛世。

皇帝身著十二章龍袍,坐於高臺之上,身側是同樣盛裝出席的太后。

不過看著眼前一桌美酒佳餚,還有底下的王公大臣,皇帝的面色卻沒有多欣喜。

有人恭賀道:

“陛下,鄭將軍一到北邊沒多久,便打了勝仗,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聽聞陛下近日來都在玄極殿潛心清修,想來此戰之所以大捷,一定是陛下的誠心感動上天了!”

李承策微一抬眼,眼風略一掃過下首那個諂媚說話的官員,一副辨不出喜怒的模樣。

眼見那人的笑意僵在臉上良久,李承策才慢悠悠地開口:

“鄭將軍是有功,等他得勝還朝,朕會重賞。另外,聽聞賀小郎君在場上甚是勇猛,能以一敵百,前途無量啊。”

他將話題引到此處,賀太師也從容出席,行禮回稟:

“老臣替犬子,多謝陛下厚愛。”

言畢,歌舞復登場,觥籌交錯間,李承策的臉隱在冕旒之後,興致缺缺。

坐在一旁的太后在席間頻頻朝他看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等到宴會結束,太后終是忍不住,在他眼前停下:

“皇帝,宜寧郡王縱然有錯,可他也並非有意為之,等他回了京城,你能不能……”

李承策彼時正要上輦,見太后帶著一眾宮人立在他面前,久久不肯離去,他才出聲道:

“母后與郡王分離多年,他回京之後若是安分,朕便準他過了您的壽辰之後,再回藩地去就是。”

“那就好、那就好。”

太后聞言,眼中頓時泛出光彩,等目送她坐上輦轎離開之後,李承策才啟行回玄極殿。

路上,妙相湊近的皇帝轎輦,在他耳邊道:

“郡王自從被先帝貶去戍邊開始,便與太后不再相見了,太后思念孩子才說出那一番話,陛下,您別放在心上。”

“這有什麼,他們才是親母子,朕不過一局外人而已。當年若不是先帝遺詔,她就算是陪著李逢恩到邊地過苦日子,也不會留在宮裡當這個吉祥物的。”

李承策說著,忽然一捂額頭,有些不適的模樣。

妙相急忙問:

“陛下,可是席間勞累,您的身子又不適了?”

李承策坐在輦上,單手撐著腦袋,語氣低沉:

“無妨。”

“那就好,不過瞧陛下這兩日已經好了不少,想來很快便能痊癒了。”

妙相話音剛落,就見對方將頭轉過去,一副不想和他說話的模樣,只好悻悻閉了嘴。

這半個月來,陛下忽然得了一場怪病,每日昏眩不已,連早朝都上不了。

太醫署和殿中省尚藥局的醫官沒日沒夜地守在玄極殿,連外頭的那些個遊醫都被綁來宮中,卻都無法解釋他病中的緣由。

一大群人烏泱泱地商討半天,最後卻只得出緣由是因陛下太過勞累所致,要他靜養。

因著這事,陛下這些時日就沒痛快過。

隊伍浩浩蕩蕩經過宮道,依稀能聽見從後宮那頭傳來的歡聲笑語,天邊偶有幾盞孔明燈遙遙飛過,如夢似幻。

夜來風漸盛,有一盞燈飄過宮牆,搖搖晃晃就要落下。

“陛下小心!”

御前侍衛飛身上前,直接一劍劈開那燈,幾片殘碎的紙晃悠悠掉在了地上。

回去的隊伍因這小插曲停了下來,有小內監上前撿起東西遞給妙相,妙相看了一眼,對天子道:

“陛下,這應當是哪個宮人放的孔明燈,想是點火沒點好,沒飛多久就落下來了。”

李承策懶洋洋地伸手接過那燈,月華之下,兩行雋秀小楷還透著新墨未褪的光澤:

“惟願聖君無限壽,長取新年續舊年。”

“呦,陛下,您瞧瞧,這尋常宮人放孔明燈,想來大都是為自個兒或者家人祈福,這人倒是忠心於陛下。陛下,要不要奴才去將這人找出來?加以封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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