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穿林,鳥聲輕啼。

清溪石旁,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子氣息微弱,她半隻腳浸在水裡,整個人一動不動。

楊婉清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紀,聽見鬧鈴響了,有人喊她去上班。

又遲到了麼?

她猛然睜開雙眼,周圍的景象提醒著她昨日遭遇的一切,原來......是舊夢一場。

她環顧四周,眼神終是黯淡了下去。

“呵......大難不死......”

從這麼高的山坡上滾下來,得多虧這些茂盛的樹枝,讓她撿回一條命。

這一局,她終究是賭贏了......

可上天待她並不算仁厚,賜了她一身的傷痕,其左後腿的那一處箭傷,尤為嚴重。

楊婉清看著蔥鬱的樹林,一時犯了難。

這腿再不治,怕是要廢。

可如今僅憑她一人之力,如何能安全地走出這片樹林,阿母如今是生是死?

她顫巍著走到一個巨石旁坐下,流水聲蓋過了她身後的異響,滿身的疲倦亦使她不曾覺察那暗湧的殺意。直到一把冰冷鋒利的刀刃貼在她脖子上,她才後知後覺。

“別動......”一個男子聲音從耳畔傳來。

楊婉清身體一僵,她隱約聽見沉重的呼吸聲。

這荒山野嶺,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可別再出什麼意外,她可不想死。

楊婉清微微側目,這才看清男人的面目。

他胸前有一個巨大的傷口,雖已包紮,但仍在往外滲血,冷白如玉的臉龐沾有少許血漬,烏青的唇顯得格外刺眼,男子握著匕首的手在微微顫抖。

此人中了毒也受了重傷,怕是命不久矣。楊婉清深知,這樣的人,最不怕孤注一擲,不能隨便激怒他。

她不禁出言示弱:“有匪徒在追我,我已身無分文,請公子饒命......”

慕容止打量著楊婉清,這樣孤身帶傷的一個弱女子,確實很難讓人起疑心,可他向來最不容易相信他人。

“他們為何追你?”

楊婉清猶豫了一下,覺得此人身份不明,當夜聽到的秘密還是不要透露,於是避重就輕:“我知道他們的藏身地,要去江州城報官,他們想殺人滅口......”

慕容止收起匕首,迅速往女子嘴巴塞了一粒藥丸。

在皇都的這幾年,他深知人心難測,只有手握把柄,才能長久合作。他必須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東西,只要能達成目的。

隨著異物落入腹中,楊婉清不適地輕咳出聲:“你......你給我吃了什麼?”

“毒藥......三日無解,毒發身亡。我要請姑娘幫我做一件事。”

楊婉清瞪大雙眼,眼神透露出幾分難以置信,這是請人辦事的態度?

“媽的......”她不自覺蹦出一句國粹,習慣了大玥朝的禮俗,她已經很久沒這般粗魯過。

在收到男子冷厲的目光後,楊婉清別開了眼,她不能讓他看出她心中的怯意。

“你不怕我玉石俱焚?”

“憑你一人之力,恐怕很難離開這裡,姑娘應當是惜命的......”

若非他重傷至此,他必不會輕易開口求人。無論是誰,慕容止做不到完全信任,可他向來不會虧待替他辦事之人。

“此事若成,我必應允姑娘一事,如何?”

楊婉清承認,面前之人說得很對,且不論他允諾的真實性,她隻身一人,確實走不出瀝陽山......

思慮再三,她終於開了口。

“你想我如何幫你?”

......

天色將晚,斜陽的最後一絲暖意消散在林間深處,寒意襲來,楊婉清不禁打了個寒顫。

深林中的樹木,高大且形態各異,它們在夜色下彷如幽深的鬼魅,給人帶來無形的壓迫感。昨夜她光顧著逃命,竟未注意到這些......

二十一世紀的恐怖片她看過不少,只是那些恐懼都遠不及深山老林走一遭來得真實。

楊婉清壓下心頭的懼意,握緊手中的小刀,重複著熟悉的動作......

這是第一百二十八個記號!

慕容止要她幫的忙,就是沿著溪流一旁的樹幹,做下特殊的記號。他說,要撐到有人來尋......

可她真的能撐到那個時候麼?

楊婉清拖著麻木的腿,一步步開始往回挪。不知走了多久,當她再次看見大石旁坐立的身影,她沒來由的鬆了一口氣。

周圍草叢的異響很快引起她的警覺,隨著動靜越來越大,楊婉清的心跳也愈發加快。

不知從何處突然冒出一個黑影,楊婉清驚恐萬分,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般。

那是一隻野豬。

她屏住呼吸,儘量不發出聲響,可身體的疲憊讓她很快支撐不住倒地,待她反應過來時,那抹黑影已向她襲來。

鋒利的獠牙很快刺穿她的左掌,她本能地舉起右手的小刀,往豬身上紮了一刀,野豬像是發了狂,頂著她往後挪了一段距離,她嗅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慕容止擲出一柄飛刀,它精準無誤地落在野豬的頸間,野豬像遭遇到重創,它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落荒而逃。

她看向暗處的慕容止,卻發現他臉色蒼白如紙,顯然剛剛的猛烈舉動讓他的傷勢愈發嚴重了。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他算是救了她一命......

楊婉清忍受著左掌的劇痛,清理身上的血漬,待處理完一切,她靠在大石頭一旁小憩。回想方才驚險的一幕,她低聲道了句:“多謝……”

男子沒有回應……

睏倦,飢餓,恐懼時刻圍繞著楊婉清,想起近日遭遇的種種,她的鼻尖泛起一陣酸意。

自父母離世後,她已許久未曾如此傷心,哪怕置身這陌生的天地間,她亦竭力生存,然而某些時候,死亡,似乎亦是一種解脫。

叢林幽靜,唯餘潺潺的流水聲。

楊婉清心力交瘁,很快便沉沉睡去。

“喂……”

無人應答……

慕容止聽著旁邊傳出均勻的呼吸聲,心緒繁雜。

眼下的形勢,可謂嚴峻至極。他絕不能死在這裡。

昨夜的喧囂,他豈能充耳不聞?一個柔弱女子,竟能引得匪徒這般興師動眾,她必定知曉某些機要。

所以當野豬襲擊她的時候,他才出手......

留著她,還有用……

他此次桂東剿匪,起初勢如破竹,但這半月來勞而無功。

官府每次獲取亂匪行蹤的密報後,出兵圍剿,亂匪卻總能奇蹟般地逃脫。

慕容止推測,軍中必出了奸細。故而,三日前,他囑咐楊銘恩據守要地,自已則親率四十人深入密林腹地,追查賊巢,豈料中了敵人的埋伏,心腹為救他而殞命。

而今這一切,驗證了他的猜想......

果然,有人迫不及待地欲將他除之而後快。思慮至此,他冷哼一聲,想讓他死,可沒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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