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熊熊燃燒,彷彿來自地獄的困獸終於等到重獲自由的這一日,火舌肆意地舔舐著狐神殿每一片磚瓦,所過之處皆為焦土、寸草不生。
女孩頭髮散亂,臉上都是血汙,包裹著纖瘦身形的白色衣袍染了鮮血,沾上焦黑,失去了本來的顏色。
她手中提著父親的長刀,臉上沒有表情,淡粉色的桃花眼無神地看著父親躺在地上的身影,以及旁邊父親滾落的頭顱。
周圍是四處逃竄的狐族族人,和一個個見人就咬的怪物。
忽然,她聽見身後傳來小男孩的哭聲,她回頭,看到了她有著一頭紅髮的弟弟,以及嘶吼著撲向弟弟的怪物。
她沒有說一句話,提著刀飛快來到弟弟身後,一刀斬下了怪物的頭顱。
“嗚嗚嗚,阿姐,我們是不是都要死了,父親母親和哥哥是不是都不要我們了?”
小男孩稚嫩的哭聲傳進她的耳中,她轉身蹲下來語氣平淡地對小男孩說:“阿焱乖,父兄和母親沒有不要我們,他們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
“他們不會回來了嗎?”
“阿焱,我也不知道。”
“那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是啊,怎麼辦?
“阿焱閉眼。”小男孩乖乖閉上了眼睛。
她舉起刀,直直地向小男孩的頭砍去。
她想,什麼都沒了,那便帶著弟弟去和父兄母親團聚吧。
可是刀鋒劃過小男孩的頭頂,重重砍在旁邊的青石燈柱上,將燈柱砍的稀碎。
她抱起小男孩:“阿焱,數一百個數,阿姐帶你去世間最美的地方。”
“好,我聽阿姐的。”小男孩對姐姐的話沒有一絲懷疑。
她最後看了被大火燃燒的狐神殿一眼,過往一切美好,皆成焦土。
她帶著小男孩,運起身體裡所剩不多的神力,用盡全力飛向人界,她不知道會去到哪裡,只想儘快離開這裡。
她已經受夠了。
受夠了親眼看到自已的兄長為了救她被毒蛇蠍子活活咬死。
她受夠了看到族人一個又一個在她面前變成見人就咬的怪物。
受夠了親眼看著父親殺死了她的母親。
也受夠了她自已。
她親手砍下了父親的頭顱,不僅如此,她竟然還想砍下弟弟的頭。
她受夠了自已因為貪玩被綁到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被日復一日灌下各種毒藥,被各種毒物啃咬,被那個看不見臉的人拿銀針一下又一下的扎進手臂裡。
她讓父兄母親擔心了許久,也讓他們找了許久,卻沒想到再見到父兄母親竟是這般情景。
或許現在的她也是一個怪物,她不想這樣活著,但她還有弟弟,她不能自私的丟下阿焱。
一百個數到了,她將小男孩緊緊護在懷裡,自已重重摔在地上。
這裡是一個很大的院落,有七棵巨大的菩提樹。
人界到秋天了,風一吹,金黃的菩提葉飄飄灑灑的落下。
“睜眼吧。”
聞言,小男孩睜開眼睛看見了漫天的落葉:“哇!阿姐這裡真好看,我就知道阿姐不會騙我。”
她笑了,摸了摸小男孩的頭:“阿姐許諾阿焱的事,永不食言。”
“嗯!阿焱相信阿姐。”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可是遇到了難處,老衲願盡綿薄之力幫助二位施主。”
一個聲音蒼老渾厚的拄著禪杖的老和尚向他們走了過來。
她冷笑:“你這老禿驢,不知出處不知緣由便上趕著幫忙?”
老和尚只是笑了笑:“阿彌陀佛,相逢即是有緣,不問出處不問緣由。”
她微愣一下,嘴角噙著冰冷的笑:“那還真有事想請大師幫忙。”
“施主請說。”
她看了眼小男孩對老和尚說:“我弟弟,池焱,大師暫且替我養著,等我處理完些許瑣事,便回來接他。”
“是暫且,還是一直?”
這老和尚竟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思索一瞬笑道:“暫且,我一定會來接他。”
“阿彌陀佛,施主仁善寬厚,小施主有你這樣的姐姐,何其幸哉。”
“禿驢莫要胡言,我從不是一個善良的人。”說著把小男孩推向老和尚。
老和尚目光仁慈的看向紅頭髮的小男孩對她說:“出家人不打誑語,施主心存善念,日後必會有所作為。”
“日後如何還是日後再說,禿驢你且記好,若是我弟弟磕了碰了,我便拆了你這破廟,砸了所有佛像。”
“阿姐去哪,阿焱也要一起去。”紅髮小男孩抬頭問姐姐。
她笑看著小男孩:“阿姐去處理些事情,阿焱乖乖待在這裡,若是這禿驢或是別人敢欺負你,阿姐就叫他們整日吃不了飽飯。”
對於錦衣玉食的少年而言,每日最擔心的事不過是被母親責罰吃不了飽飯罷了。
“阿姐放心,不會有人欺負我的,阿焱前日才同父親學會了駕馭神力。”
她神情微愣,但還是笑著摸了摸少年的紅髮:“阿焱真棒。”
“原來兩位施主是從神界而來。”老和尚並沒有表現出驚訝,反而笑得更加仁慈。
“你這老禿驢倒是有趣,替我照顧好阿焱,我走了。”說著轉身便要走。
“敢問施主名諱。”
“池妤。”
隨後她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於老和尚眼前。
“老禿驢,我阿姐什麼時候回來接我?”紅髮少年抬頭問老和尚。
老和尚笑著對他說:“小友怎的也叫我禿驢?”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人雖小,語氣卻不小。
老和尚牽起少年的手一邊走一邊說:“你的阿姐應該很快就會來接你的。我的法號是空明,小友可以叫我空明和尚。”
“空明老頭。”
“哈哈哈哈,也好。”
“老頭你要帶我去哪?”
“老頭我啊,帶你去看看這充滿煙火氣息的人世間。”
老和尚帶著少年看盡了整個寺廟。
“老頭你這寺廟真是再普通不過,可比不上我們狐神殿。”
“哦?那小施主便同我說說看,你口中的狐神殿是何種風光?”老和尚拉著少年往山下走。
少年得意的昂首挺胸道:‘’狐神殿可大了,有你這裡整座山那麼大,一眼就可以看到神界各處,是整個神界視野最好的地方。”
”那你最喜歡狐神殿的何處呢?“
”我最喜歡千機閣,千機老頭總會做出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有會飛的木頭鳥,還有各種各樣的兵器,可有有意思了。“
老和尚總算知道這少年為何叫他老頭了。
”那最討厭的地方呢?“
”自然是狐族祠堂,我每次犯錯孃親便罰我去祠堂跪著不讓我吃飯。“
不過不管喜歡哪裡,討厭哪裡,現在都不存在了。
”你抬頭看。“
老和尚帶著少年來到山腰,下方的萬里城池盡收眼底,如今剛好是人界的中秋佳節,城中到處是一片燈火通明的景象。
“哇,好美啊!阿姐真的帶我來到了這世間最美的地方!”
“這裡比神界如何?”
“這裡比神界好!等阿姐來接我,我也要帶阿姐來看,我還要讓阿姐和我一起住在這裡!”
少年臉上洋溢著最真誠燦爛的笑,彷彿一切都像從前一樣,一切都只會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