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色照人,逃離了望秋城的死氣和壓抑的氛圍,就連風都變得溫柔了不少,將樹葉吹的沙沙作響。

少女坐在火堆旁,面無表情地看著火堆,少年靠在大樹上休息。

白虎奔波了一路,早已精疲力盡。

顧辭看著對面墨綠色的眼眸中有火光閃爍的清冷女子,她長長的睫毛輕顫,眼中沒有任何情感。

“你好像並不難過?”白衣少年一條長腿隨意躺平,另一條腿曲起,一隻手搭在曲起的腿上,若無其事地問。

南望雪抬頭看了顧辭一眼:“我沒有不難過,我只是沒有辦法表現出來。”

“啊,為什麼?”顧小辭一臉好奇。

南望雪不再說話,顧小辭聳了聳肩,好吧,不想說就不說唄。

······

暗夜中,黑色斗篷看著手持長劍的池妤,他的眸色冰冷,聲音嘶啞:“我們還會再見的,我最完美的作品。”接著抬了抬手示意撤退。

看著統一撤退的怪物們,池妤收起神力,手中耗費神力的長劍消散,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

用神力凝聚實體是一件極其耗費體力和精神力的事情。

顧淵見狀身影一閃過去扶住池妤:“睡會吧,我帶你回家。”

池妤想起了曾經和顧淵一起去無歸林獵取晶石的時候。

狐族天生戰鬥能力強悍的代價就是極其耗費神力精神力,龍族戰鬥能力次於狐族卻天生精神力強大。

年少不知事的女孩總是毫無節制的濫用神力,少年只能無奈的在她每斬殺一隻妖獸時就默默無聞為她填補精神力和神力上的空缺。

一直到她失蹤前,少年都以同樣的方式守護著她,甚至是將自已的護心麟親手剜下送給了她。

他沒有跟她說那是他的護心麟,龍的護心麟只有三片,他們只會取下一片送給自已最重要的人。

也是直到狐神殿出事那日她才知道,她的神力和精神力並非如自已想象中可以源源不斷。

亦是到此刻她才明白,原來從前一直都是這個男人在替他填補空缺的精神力。

月光打在顧淵側臉,勾勒著他完美無瑕的下顎線,男人看著面前的女人時,總會小心翼翼地藏起眉眼間的凌厲,墨玉一般的眼中盡是溫潤。

顧淵身上泛著淡淡的金色光芒,一點點撫平池妤精神力的缺口。

她想伸手觸碰他堅毅的臉龐,想說些什麼,但她看著他,在他精神力的輕柔撫慰下沉沉睡去。

池焱看到阿姐倒在昔日帝儲的懷中隨即慌忙喊道:“阿姐!”

顧淵抬頭看了池焱一眼,修長的手指放在薄唇前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紅髮少年立馬會意乖乖閉嘴。

這時從城門口出現兩個白色的身影:“小公子!”

池凜看見池焱朝他大喊,池焱立馬跑上去捂住池凜的嘴小聲道:“噓,顧淵哥哄我阿姐睡覺呢!”

“哦哦哦。”池凜一臉懵逼的答哦,隨即反應過來:“啊?!”

很大的一聲“啊”,帝儲哄家主睡覺!?

池妤睡夢中的眉眼微動,顧淵眸色染上冷意看了池凜一眼,池焱再次捂住池凜的嘴:“池凜哥不想死你就閉嘴吧。”然後衝著顧淵抬起一個尷尬的笑。

池凜拉開池焱的手小聲道:“什麼啊,帝儲和家主之間發生這種事,換做誰都會很震驚的好嘛?!”

池焱看著池凜一臉沒見過世面的表情:“這算什麼,小時候我偷偷跟著阿姐去無歸林晚上時常看到顧淵哥抱著阿姐睡覺。”

池凜又一聲啊差點叫出口,池焱再次一把捂住······

“池凜哥你再叫閻王都救不了你。”

“什麼嘛,閻王司掌人界生死,他又管不到我頭上。”

池焱無語,有時候和池凜哥說話真的挺想報官的。

顏白無語地看他們一眼獨自走向顧淵:“外面有池家的車駕,貴客可以將家主帶到車駕上。”

顧淵冷冷嗯了聲輕輕將池妤打橫抱起跟著顏白向外走去,池凜和池焱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

夜晚的風似乎總是更冷一些,一陣涼風拂過白衣少年的臉頰,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卻總感覺有另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已。

一轉頭顧小辭被嚇了一跳:“哎呦我滴個親孃欸,小青花你幹嘛?!”

此時少年睡意全無才看清女子的眼睛竟不是熟悉的墨綠色,而是一對煙紫色的瞳孔。

“你···你的眼睛怎麼回事?”

女子湊近少年揪住他的衣領,目光裡帶著戲謔的打量:“你就是帶著她逃出來的小白虎啊,長得還不錯嘛。”

“啊???”顧小辭一臉懵逼,眼前的女子和白天自已帶出來的那個女子判若兩人。

“她沒告訴你嗎,異獸薔薇,雙生元神。”女子煙紫色的眼眸中都是戲謔。

顧小辭還是沒聽明白。

女子冷笑:“也是,異獸本就不招人喜歡,若是告訴了你,恐怕就沒人願意和她說話了吧。”

也沒人願意和自已說話,她們之間只有彼此。

“異獸?你說的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少年一臉天真的問。

“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怎麼,害怕了?”

“開什麼玩笑,小爺我堂堂白虎怎麼可能會怕!”

女子纖手一抬捏住顧小辭的下巴,笑道:“你倒是有點意思,和那些人都不太一樣。”

“什麼意思?”

女子眼眸中溢位悲哀,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講述著她的往事。

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她們什麼都不知道,她們只知道這裡的空氣極好,和山海界一點都不一樣,她們喜歡這裡。

她們是山海界的異獸薔薇,是由山海界為數不多的靈氣孕育而生,她們是雙生元神,靈力純淨。

但山海界稀薄的靈氣不足以她們修煉成人,她們只能日復一日立在孤高的山峰上,以一株薔薇的姿態看著山海界的妖獸血腥的自相殘殺。

雙生元神不能同時出現,她們知道彼此的存在,卻無法相見甚至沒有辦法對話。

數百年綿延不斷的孤獨籠罩著她們,每天像一塊無情的石頭看遍各種各樣的妖獸啃食各種各樣的殘肢斷臂,甚至是自已的幼崽。

直到三十年前,山海界出現裂隙,永珍界清新的氣息透過裂隙微妙地飄散到山海界。

她們第一次聞到這樣好聞的氣息,於是她們拼盡全力用所有的靈力將自已從裂隙中送到山海界。

她們在一片鳥語花香的森林落地,這裡環境清新美好,沒有血腥味,沒有自相殘殺。

她們吸收日月精華,又是日復一日的風吹日曬,終於,花費十年的時間,她的修為足夠她幻化人形。

雙生花陽株天生佔優勢,於是墨綠色眸子的姑娘獲得了這具身體大部分時間的控制權。

她開心壞了,身上裹著亂葬崗邊撿來的破布光著腳跑向人群熙攘的街道。

她看見華燈初上,她看見歡聲笑語,可這其中沒有她,她仍然孤身一人。

別人看到她就像看到瘟神一樣躲著她,因為她身上的衣服散發著死人的腐臭味,墨綠色的眸子也格外不討喜。

她學著人們的樣子和路邊的小乞丐說話,小乞丐們就用石子扔她。

“離我們遠點,你這個渾身散發臭味的怪物。”

她不知道怪物是什麼,她只知道人們害怕怪物,不願意跟怪物一起玩。

後來,她在破舊的街巷中蜷縮著,大雨一直在下,冷風不停地吹過。

一個男人出現在他面前,向她伸出手,帶她回家,叫人教她洗澡,給她穿衣服。

她很開心,但是墨綠色的眸子永遠平靜毫無波瀾。

男人教她讀書識字,告訴她人間事理,她說著感謝男人的話,卻沒有感謝的表情。

她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維持下去,可是那一日,他聽見男人和別人的談話。

“你送給我家大人的美人到底何時獻上,若是曹大人再不拿出些誠意來,可別怪我家大人翻臉不認人。”

“大人莫急,明日,明日便將她送到大人府上。”

“這還差不多。”

他要把自已送給別人,她不理解,但如果能讓他開心,她便照做。

後來她才知,他們所說的送人,竟是要她做那樣的事情。

同樣的雨夜,她站在深宅大院中,握著染血的髮簪,煙紫色的瞳孔看著滿地的屍體,雨水順著她的下巴滑落。

冰冷的嗓音從一身大紅水裙的女子口中傳出:“你倒是脾氣好,上趕著報恩,真是個蠢貨。”

“你是無所謂,可這副身體髒了我還怎麼用?”

女子隨手將髮簪扔到地上,煙紫色的瞳孔帶著殺意:“從今往後,你下不了的手就由我來,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顧小辭聽得一臉震驚:“然後呢,然後呢?”

紫瞳的女子白了他一眼:“然後我遇到了一個老和尚,他將我送到望秋城。我本以為他們也會利用我,可南望秋事事護著我們,挺奇怪的。”

顧小辭終於從煙紫色的眸子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情緒,是濃濃的哀傷。

顧小辭不禁想,她們還真奇怪,一個說著有感情的話臉上卻看不出如何情緒,一個明明說著冰冷無情的話,眼中卻盡是悲傷。

“你呢,你又是哪裡來的小混球?”紅瞳女子看著少年不服氣的樣子覺得很好笑。

“我才不是小混球,小爺我是有姓的,我叫顧辭,顧小辭!”

“又不是你本來的姓,得意什麼?”

“你的也不是啊。”

“我又不在乎。”

小老虎氣紅了臉,我顧小辭說嘴什麼時候輸過,現在居然被這個女人拿捏住了,可惡!

紫瞳女子越看小老虎越可愛:“說一下又不會死。”

小老虎悶哼一聲卻還是說道:“我不知道我從哪裡來的,我只知道幾年前我是被阿姐收留的,阿姐教我捕獵教我如何生存,後來阿姐死了,我就遇到了漂亮哥哥和狐狸姐姐。”

“然後你就跟著他們來到望秋城還死纏爛打要跟你的漂亮哥哥一個姓。”

“我才沒有死纏爛打,哥哥自已都叫我顧辭了,你不是也聽到了嗎?”

“是流月聽到的,又不是我聽到的。”

“流月?”

“兩生花陽株六月在陽光下開放,陰株十月在月光下開放,為了好區分,所以她叫流月。”

“所以你是十月。”

紫瞳女子看著少年自以為很聰明的模樣,好笑道:“是拾月。”

兩人坐在月光下侃侃而談,彷彿世間最美好的歲月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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