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如今，有幾分把握？”回去的路上，江籬駕車，傅琛與杜有光坐在馬車裡，杜有光的年事已高，實在是不適合騎馬了。
杜有光還在翻閱著古籍，手上的這本，正是皇后曾經讓賀清慈手抄的那本。
“五分把握。”杜有光這已經是往高了算的，“傅雍的身子未必能撐住藥人之苦，更何況，他並不是循序漸進的被餵養百毒，只是迫於時事的無奈之舉。”杜有光的語氣越發凝重，表情也越發嚴肅。
傅琛只能呆坐在一旁，什麼也幫不上。少時，他不愛習武，整日抱著書讀，後來，哪怕是滿腹經綸，但是在面對眼前這件棘手的事情，他什麼都做不了。
“少年人，我們曾經見過的。”杜有光突然開口道，眼前的這個孩子，在他見到他的第一面起，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傅暄的次子，傅雍的親弟弟。
“當年你的母妃生產之日，我也是知情人之一。”杜有光道出了這段往事，“也許是因為我曾經參與了這一場算計，我對傅雍一直懷著愧疚。”
傅琛的出生，才是傅雍被真正拋棄的那一刻。
“若是可以，我希望我才是兄長，他受了那麼多的委屈和痛苦……”而傅琛則是在邊塞快樂地過了十幾年無憂無慮的生活。
傅雍一個人在都城，母親牽掛著遠在千里之外的夫君和小兒子，滿都城的人都在笑話他是個病秧子，他那般拼命努力地讀書練武，無非也是想過證明自已的存在，不曾給任何人丟臉，可他那時不知道，無人在意他。
“傅雍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其實也還是有人在關心在意他的，不是嗎？不論是你，還是慈兒，還是江籬，你們的所有奔波，不正是為了讓他活下去嗎？”杜有光倒是把事情看得很透徹，對啊，哪怕上一輩的人對待傅雍的時候，未必存了那麼多的真心，可是這一代的小輩對他，也真算是掏心掏肺了。
凜凜寒日盡，傅雍該等來屬於他的光熱。
趕回到李遙津大軍駐紮地時，已經過去了四天，在這期間，朔那時有小動作騷擾邊境的百姓，而宜王一直按兵不動，是李遙津派了部下去剿滅擊退的。
“師傅，世子殿下就在裡面。”江籬指著方向，帶著師傅走過去，路過賀清慈時，瞧見賀清慈並沒有如他想象一般憔悴，不由得感慨，賀清慈終究是心性堅韌之輩。
只是本該在深閨裡，被寵愛的姑娘，卻在黃沙漫天裡，憂心忡忡。
“師傅……”賀清慈道。
“慈兒莫怕，師傅一定會救傅雍的。”杜有光安慰道，雖然師徒情誼並沒有那麼多年，卻也足夠深刻了。
這幾日裡傅雍的狀況也還算是穩定，除了上次口吐黑血，這段日子裡傅雍再也沒有過別的反應，賀清慈只能每日給他喂些水和流食，只是他能攝入的微不足道。整個人呈現出消瘦和瀕死的模樣。
杜有光探了傅雍的脈搏，確定了那一抹生機的存在，當機立斷：“為今之計，只有讓他服下剩下的毒草，煉成藥人。”
賀清慈倏然睜大了眼睛，在座沒有比他們更清楚煉成藥人要付出的代價了，況且當時的賀清慈還是一個健康的身體，都差點沒熬過來。
“師傅！他如今的身體怎麼可能撐得住那麼多毒草？”賀清慈問道，她只覺得眼眶裡熱熱的，為什麼傅雍的這些年來，都過得這麼艱難，連活著都這麼難呢？
“慈兒！”杜有光逼著她冷靜，認清現實，“若是不試，傅雍必死無疑。這是蝕心蠱，是萬蠱之王，沒有藥人，想治好他絕無可能。當今世上，怎麼還可能有第二個藥人呢？”杜有光看了一眼賀清慈，他知道，這番話說完，賀清慈一定會難過，可再難過，也要清醒著面對既定的現實。
“就差一點點……”賀清慈有些崩潰了，明明曾經有機會讓傅雍活下來的，可是傅雍還是選擇了讓他心愛的姑娘長命百歲。
“傅雍曾經服下的那副藥，未必沒比煉成藥人的毒草少了多少。慈兒，相信他吧，他自幼受的苦遠比我們所有人想象的都多。”杜有光回想到了那個練功練得瘦骨嶙峋的孩子，只是為了爭一口氣，證明自已不是個廢物。
賀清慈背過身去，含著淚點頭，除了同意他們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傅琛則是走近了他的兄長，趁著所有人沒注意，偷偷同他講了一句話。
幾不可察地，傅雍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也只有始作俑者傅琛見到了這一幕。
“杜神醫，有勞了。”傅琛誠懇道，他願意把希望寄託給杜有光。
杜有光取出來藥箱，其實閉關期間，他不僅僅是鑽研了藥人之法，研究如何救賀清慈的同時，也一刻沒有落下去傅雍寒疾的治療。
他總覺得，冥冥之中，不是隻有一個辦法可以救傅雍。
藥箱裡的毒草並不多，但已經是他的畢生心血“都在這裡了。”養了那麼多年的草藥，最後沒給自已留下一株。
江籬看著這些被師傅日日夜夜精心養育的草藥，不自覺地唏噓，師傅是真的耗盡了苦心，不論是對傅雍還是對賀清慈。
“一道一道分開熬製，再給世子殿下服下去，在這個過程裡，我會一直給他施針，但願他能撐過去。”杜有光懷了幾分忐忑。
畢竟傅雍對自已的身體從不顧惜，損耗地那麼厲害，若不是機緣巧合，大羅神仙來了也只會讓他早點去見閻王。
“好。”江籬道。“師妹同我一起。”
李遙津則是讓眾人安心：“我會親自守好這裡，不讓任何人打擾。”
所有人都在為了傅雍作出自已的努力。傅琛幫不了這些，他只是詢問了李遙津軍師所在，打算去同他聊聊宜王大軍的佈防格局，總歸是要給自已找點事情做，分散注意力的。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了，杜有光才卸下了一身力氣，對著傅雍道：“但願殿下，這次能撐過去。殿下或許不知道，你體內的毒素、寒疾與蠱蟲已經到了相持相抗的地步，若您可以撐過去藥人之苦，不論是寒疾還是蠱蟲，都可以迎刃而解。”這是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