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晚飯,因為兩人敞開心扉聊天,吃得格外漫長。

洗碗的活兒蔣祈樹也包了,流理臺擦得乾乾淨淨,裝廚餘垃圾的袋子打了個結,放在門口,以免臨走時忘記帶下去。

蔣祈樹開啟冰箱清理剩餘食材:“中午的雞湯還剩一些,我明早過來給你煮個面,然後帶你去醫院輸液。”

梁蟬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忙碌:“我感覺好多了,明天可以一個人去醫院……”

望見蔣祈樹投過來的眼神,梁蟬及時閉口,不再推脫,全部交給他來安排。

蔣祈樹合上冰箱門,抬起手腕看時間還早,拉著她打遊戲。

梁蟬以前沒接觸過,室友邀請她她都拒絕了,真正體驗過就知道,她聰明的頭腦在遊戲裡完全不夠用。被蔣祈樹這個高手手把手地教,她還是抱頭鼠竄。

隊友大罵蔣祈樹:“樹哥你在用腳玩嗎?人家騎你頭上了,你還在那兒閒庭信步,上啊上啊。”

梁蟬聽著聲音有幾分耳熟:“是你朋友嗎?”

“李傲然。”蔣祈樹說。

梁蟬恍然,確實是李傲然的聲音。

李傲然聽到那邊的對話,不可置信地問:“誰啊,我怎麼聽著是個女的,樹哥你不會在帶你五歲的表妹玩吧?”

梁蟬:“……”

她的技術可能真不如小孩子。

蔣祈樹抖著肩膀笑了聲,沒遮遮掩掩,直接認了:“是梁蟬。”

“我靠,梁蟬?!沒搞錯吧。”李傲然震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了,語無倫次地說,“不是,樹哥,今天什麼日子?大年初一,大晚上,你跟梁蟬在一塊?你們……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你可真是秀死了。”

蔣祈樹嘖了聲,警告他:“再亂說開學揍你信不信?”

“我錯了。”

李傲然秒認慫,不耍貧嘴了,捨命陪這對小情侶在峽谷裡胡鬧。

九點多,蔣祈樹結束完一局遊戲,該走了,站起身穿上羽絨服外套,摸了摸梁蟬的頭髮:“我走了,你早點休息,晚上蓋好被子,身體不舒服就給我打電話。”她晚上有可能復燒,他再三叮囑,“不用怕麻煩我,知道嗎?”

“嗯。”梁蟬送他到門口。

蔣祈樹彎腰拎起兩袋垃圾,蹬上鞋子,回頭看她:“別送我,外面走廊有風,你沒穿外套。”

梁蟬垂著頭,知道他不愛聽她說些感謝的話,覺得那是見外,她還是得說:“蔣祈樹,今天謝謝你。”

謝謝他照顧她一整天,謝謝他傾聽她的所有。

蔣祈樹彎唇笑笑,清風明月一樣的舒朗:“傻不傻?快回去。”

她的目光掃過他拎垃圾袋的白皙手指,想起了什麼,連忙拉住他的袖子:“你等等,有個東西……”

梁蟬邊說邊快步往回走,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紙袋,跑回蔣祈樹面前:“給你的。”

蔣祈樹沒接,挑眉:“什麼?”

“新年禮物,昨天在影片裡跟你提過的。”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著,梁蟬有些不好意思,心裡一亂就自己揭曉了驚喜,“是一雙手套,你總騎摩托車,手露在外面很冷。”

蔣祈樹有手套,騎車的時候老是忘記戴。如果是她送的,他想他以後不會忘記。

“可以幫我戴上嗎?”蔣祈樹伸出空著的那隻手。

梁蟬猶豫了兩秒,開啟紙袋,從裡面拿出那雙黑色皮手套,套在他手上。

蔣祈樹笑:“裡頭毛茸茸的,好暖和。”

他換隻手拎垃圾袋,梁蟬給他另一隻手也戴上手套。

蔣祈樹看著她低眉垂目,隔著手套捏他的手指,確認每根手指戴好了才鬆開。他的心因她的小舉動軟得一塌糊塗。

這麼好的她,他怎麼捨得放手啊。

送走蔣祈樹,梁蟬鎖好保險門,放上堵門器,坐回床邊,目光逡巡一圈。五十多平的小房子,被各種傢俱塞得滿滿當當。她以前住也沒覺得空曠,怎麼蔣祈樹一離開,她就感覺自己身處在四面漏風的原野。

人一旦建立依賴,是不是很難再剝除。

手機響起,阻止了梁蟬陷入更深的思考,她動作慢半拍地拿起手機,是遠在國外的舅舅打來的電話。

兩人平平淡淡地聊了幾句家常,主要是舅舅葉培勇在問她的生活狀況,她一板一眼地回答。

沉默了幾秒,然後電話兩端的人就徹底相對無言。

梁蟬對這個舅舅本來就沒有很深的感情,從小到大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全靠那一絲微薄的血脈關係維繫。

葉培勇乾笑了兩聲,像是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又說了一遍新年快樂:“我給你打了點錢,你過年買點漂亮衣服和好吃的,別虧待了自己。”

梁蟬清楚相比較拒絕,接受這筆錢更能讓舅舅心安:“謝謝舅舅。”

葉培勇舒心很多:“謝什麼,都是一家人。”

稍後,梁蟬收到一條跨境轉賬的銀行資訊。

*

梁蟬的感冒養好了,也長記性了,出門在外格外注重保暖,不敢再任性,生病太難受了,尤其是嗓子啞得說不出話。

她平時沉默寡言,一天下來也說不了幾句話,只有真正不能說話的時候,才知道有多不方便。

開學前的一段時日,她照常去做兼職,上下班由蔣祈樹接送。

有一天,她提前下班,出門沒看到蔣祈樹,穿過馬路到對面的餐館,隔著那扇玻璃窗,果真找到了他。

他就坐在靠窗的位子,筆記本放在餐桌上,戴著降噪的頭戴式耳機,專心致志地敲鍵盤。黑色錶帶圈住冷白骨感的手腕,十指跳躍,像在彈優雅的鋼琴。

羽絨服窩成一團放在身後,他單穿著一件棕綠色的連帽衛衣,微微躬身,敞著腿,手指骨節抵在唇邊,作思索狀。

沒注意到玻璃窗外的梁蟬看了他好一會兒。

直到老闆過來給蔣祈樹添水,提醒了他一句,他才驚愕地轉過頭,看到了梁蟬。她兩手插兜,下巴埋在他送的白色羊絨圍巾裡,文氣內斂,惹人疼愛。

蔣祈樹取下耳機掛在脖子上,看了眼電腦上的時間,才八點多,以往這個時間她還沒下班。

梁蟬推開門走進店裡。

老闆跟他們倆混熟了,招呼了一聲,不等他們點菜就說:“還是老樣子?”

梁蟬嗯了聲。

老闆又說:“今天羊蠍子特暢銷,要不給你們整一鍋?”

梁蟬怕兩個人吃不完,詢問蔣祈樹的意思,後者把電腦收起來裝進書包,眼也不抬地說:“點一鍋吧,時間還早,咱們可以慢慢吃。”

梁蟬拉開椅子在對面坐下,心裡突然有了一個猜測:“以前……我是說我們沒在一起的時候,你是不是經常在這裡吃飯,順便等我?”所以他才跟老闆那麼熟,明明一開始根本不認識。

蔣祈樹拉書包拉鍊的動作一滯,不知她是怎麼聯想到這上面的,居然猜對了。

不用他回答,一看他的表情,梁蟬就知道自己說準了。

既然被拆穿,蔣祈樹也懶得再遮掩:“你搞錯了一點。”

“什麼?”

“是為了等你,順便吃飯。”

這家餐館的位置絕佳,靠窗而坐,一扭頭就能瞧見金箔酒吧的正門。他摸清了梁蟬的下班時間後,一般會提前過來。不到下班時間就偶爾看一眼酒吧門口,臨近下班時間看的次數會更加頻繁,防止跟她錯過。

“那……”梁蟬頓了幾秒,說出那天在摩托車上他沒有聽清的話,“騎車跟在公交車後面的人也是你嗎?”

不會那麼巧合,跟他一模一樣的車,騎車的人身形也那麼相似。

蔣祈樹抬手扣了扣耳機,藉著小動作來掩飾自己的不自然:“怎麼問起這個了?”

“突然想到的。”梁蟬抿了口熱茶,這家餐館的玄米茶很香,喝到嘴裡回味悠長,“為什麼跟著我?”

蔣祈樹低聲說:“那天碰到醉漢騷擾你,擔心你下班回家的路上再遇到類似的狀況,所以就……”

所以就默默地守護她,沒想過讓她知曉。挾恩圖報不是他的本意。

他知道梁蟬善良又心軟,如果被她得知,她可能出於報答他而做出一些違背本心的妥協和退讓,他才不要她的回報。

一鍋羊蠍子被老闆親自端來,配上幾道小菜。

蔣祈樹夾了一塊到梁蟬碗裡,神色平靜地說:“3月12號晚上你有空嗎?”

梁蟬算了下日子:“那天不是已經開學了?”

“嗯。”

“我不確定那天晚上要不要做兼職,你是有事嗎?”梁蟬覺得他的語氣充斥著古怪,似乎隱藏著什麼事。

為了打消她的疑慮,蔣祈樹揚唇,露出和往常一樣的溫暖和煦的笑容:“我想跟你約個會,怎麼樣,有時間嗎?”

梁蟬:“……”

她想說自己沒時間,可看著蔣祈樹澄澈動人的眼眸,她承認自己心動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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