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一刻,陳離斷才終於想通剛剛忽略的是什麼了。

是「關卡」。

既然警示燈是按區域來劃分的,那麼區域之間理應存在某種手段,來防止「災忌」隨意的出入某一個區域。

陳離斷覺得自已太過順利了,這裡既沒有障礙,也沒有把守,沒有監視器。

只需要再邁出幾步,就能夠進入三區的地盤了。

但他覺得奇怪的是,要是連他這個普通人都能夠隨意躲避消災官的搜查,那「災忌」恐怕會更加輕易。

可事實上,歷年來在松城出現過的「災忌」,極少有能悄無聲息潛入到其他區域的。

這一定有什麼原因。

現在看來,這個原因就是被陳離斷所忽略的,「消災官」本身。

\"把手舉起來,慢慢的轉過來。\"

江正那平靜卻又充滿威懾的聲音穿透雨幕,直直落入陳離斷的耳中。

幾秒後,陳離斷的雙手緩緩舉起,與此同時,極慢的轉過身來。

兩人在此時終於是面對面,視線在空中相撞。

只不過此時陳離斷看清了江正的臉,對方卻暫時沒能看清他的。

與此同時,陳離斷敏銳的注意到,對方制服上的臂章樣式,是隊長級別的。

只是從這一眼,陳離斷就已經完全想不到自已該如何從他的手底下逃走了。

恐怕剛有所動作,那子彈就已經落在自已腦袋上了。

\"把你的臉露出來。\"

江正的聲音再度傳來。

聽到這句話,陳離斷卻沒有像是剛剛轉身那般乾脆。

破舊衣服下,陳離斷的臉色難看。

雖然並不覺得自已能從區域隊長級別的消災官手底下逃走,但陳離斷總歸僥倖的想著或許還有轉機,因為他的臉還沒被看見,只要能夠擺脫掉眼前這個消災官,往後也就不會有麻煩,今天可以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

可要是臉在這時被看見了,那就不會有任何的僥倖可言了,等待自已的只有審判。

見陳離斷久久沒有動靜,江正雙目一凝,一字一句的重複,\"我讓你把臉露出來。\"

在手槍的威脅中,陳離斷的雙目死死盯著江正,猶豫與掙扎中,雙手還是慢慢的放在了纏繞在腦袋上的舊衣服上。

在江正的注視下,纏繞的衣服被緩緩解開。

但就在這時,江正的手槍忽然瞬間改變了方向,\"誰!?\"

突然的變故,讓陳離斷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向江正瞄準的方向,那裡什麼也沒有。

江正的眼中同樣如此,他的神色變得警惕起來,\"……還有同夥?\"

接著,在沉默中,陳離斷忽然看見,以江正為中心,好像有什麼開始擴散了,中途觸碰到的雨滴都被詭異的推動了位置,像是被某種力量錯位了一般。

雖然感到錯愕,但接著,隨著陳離斷的目光一頓,在悄然中,他解開衣服的手停了下來,並且……再次纏緊。

\"沒有人?\"

江正眉頭微微皺起,\"還是說……是「圓」沒能找到他……不,如果能做到這一點,他的階位理應比我高,不需要這樣裝神弄鬼……\"

就在他這樣想著時,忽然像是注意到了什麼,眼珠緩緩轉動。

一朵花。

腳邊有一朵橙黃的花朵,在這陰厲的夜裡就像是一簇小小的陽光,靜靜躺在泥濘的地上。

\"這裡……本來就有一朵花嗎?\"

江正無法確定這件事,神經開始繃緊。

但還未細想,江正忽然猛的察覺到了什麼,抬頭看去,卻只見剛剛還站在面前不遠的陳離斷已經撒丫子向著遠處跑去。

\"別想跑!\"江正臉色難看的低吼,迅速抬起腳步。

陳離斷心想不跑是傻子,腳下生風,就要拐進前方的轉角。

但在這一剎那,陳離斷眼角的餘光忽的瞥見,後方的江正如同是怪物一般,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靠近,在進入巷中的剎那,輕輕躍起,踏在一側的牆上,接著又躍向另一側,每一步的跨出都拉進了大段的距離,不過才幾步,就已然超過了陳離斷。

\"不要再愚昧下去了!相信「無垢教會」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江正攔在了陳離斷想要逃離的方向,用手槍指著他的腦袋,堅決的目光像是在直視陳離斷的內心。

在那一瞬間,陳離斷甚至有種自已想要改頭換面重新做人的感覺。

但很快,這種感覺頃刻間又被其他如同潮水般的情緒沖刷。

\"他是怪物嗎!!正常人怎麼能做到這樣的事?!\"

\"他在說什麼?!「無垢教會」是什麼?!\"

\"我只是想回到之前的生活,被消災官抓住就沒有這個機會了!我不能被抓住,不行!!!\"

一瞬間思緒狂湧,陳離斷迅速調轉身形,向著反方向逃竄。

\"別動!!再動我就開槍了!!\"

聽見身後傳來的威脅,陳離斷下意識想要停下腳步,但此刻他已經開始對這一切感到厭煩,頃刻間,煩躁湧上心頭。

於是下一刻,在江正驚愕的目光中,陳離斷猛然加速,一聲嘶吼劃破天際,\"老子就不!!\"

陳離斷瘋狂遠去。

\"……\"

江正皺著眉頭看向陳離斷的背影,接著看了看手裡的槍,陷入了沉思。

……怎麼,效果跟剛剛不太一樣呢?人都是善變的?

陳離斷拼盡全力的狂奔,他的大腦中現在什麼念頭也沒有,只有跑。

跑!

好不容易活到現在了,雖然現在什麼也沒擁有,但以後還有很多規劃!只要努力下去,日子就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可即便這樣沒種的想著,陳離斷其實是知道自已不對的。

一個從汙染區跑出來的人,對於整座城市都是巨大的潛在威脅。

跑到哪裡,說不定就會將汙染帶到哪裡,然後汙染就會如同瘟疫一般蔓延整座城市。

屆時,這對這座城市而言一定是一場無妄之災。

即便明白這個道理,可陳離斷卻無法做到讓自已坦然赴死。

如果自已活下來,說不定會害死許多無辜的人。

可如果要自已死,陳離斷不想。

因為人都是自私的,他也不是什麼大善人。

只是…雖然這世上大多數人的命都不如自已的命,但陳離斷不敢賭自已會不會傷害到那\"少部分\"。

對他而言,安婆婆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少部分\",自已活下來的話最有可能傷害到的就是她。

所以這樣看來,對於自已來說最好的結局就是,為了活下去而拼盡全力掙扎,然後……

去死。

\"砰——!!\"

銀色的子彈刺破虛妄,在喧囂的夜裡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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