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諾輕柔地又重複了一遍,“我有給她買酸梅子。”

眷戀的眼神落在杯壁上,那裡刻了一朵紅勝火的彼岸花,照得賈諾兩眼血紅。

眼角的溼潤越來越明顯,賈諾伸手一摸,手背也變得潮溼。

就如那個溼漉漉的冬天,賈諾的手凍得通紅,拿著一罐泡好的青梅。

“冬天的時候,月季剪了枝,那時的花盆空曠得很,你應該是很舒服吧?”賈諾問著陷入沉思的紅花。

此時的紅花,一手放在橡木色桌上,手指無意識地畫著圈,一圈又一圈,始終找不到最優的出點。

淡淡掃了賈諾一眼,紅花回覆,“冬天,我的力量非常弱。”

隔壁的寧木,聽了這話,鏡片閃過一絲幽光,眼眸低垂,嘴角也朝下耷拉著。

冬天?冬天的紅花怎麼了?

一道微微彎曲的背影晃進寧木的心海,激起一片波瀾,她想到了鄭言。

再一想之前紅花說的事情,寧木的兩眼往右下角轉動:紅花的記憶裡,自已是冬天生的。

眼神朝紅花身上投去,終於停下繞圈圈的紅花,食指頂著桌面,說:“冬天的酸梅決定了我的命運。”

長嘆了一口氣,紅花有些不管不顧,“命運的結點是值得記住的。”

“不用理我,你繼續說。”紅花示意著賈諾。

嘴角微張,賈諾的唇邊也有著絲絲水跡,一張嘴是開了又合、合了又開。

終於再道:“那個時間,你沒有出來,對嗎?”

被問的紅花輕輕點了幾下頭。

眼神依舊催促著賈諾。

不是白痴的賈諾,說:“媽媽看見了我手裡拿的泡青梅,發了很大的脾氣。”

“我很滿意,因為她真的很害怕,半夜睡覺時,都在小聲唸叨著‘別來找我,別來找我’,她是真的害怕啊。”

突然關上話匣,賈諾問寧木:“你說,她這麼害怕,當初怎麼會同意?”

賈諾的話不全,但是一直在聽的寧木明白,停頓了三四秒,答:“沒有選擇。”

話音落,寧木自已重重地點了頭,“對,賈紅花沒有選擇的權利。”

對上賈諾的眼睛,那裡不復初見的明媚,變得乾枯枯的。

寧木輕聲說道:“她無法離開束縛她的環境,生於此長於此,賈紅花很難不被同化。”

“你們的村裡,應該有許多這樣的人吧?”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問著賈諾:“之前,你說村裡出生的女孩越來越少,其他人應該也能發現。”

“自然。”賈諾回著,“即使我那時很小,但也能感覺出來,與自已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和自已的不同。”

“不過,這些不重要,我在意的是我媽媽的那一輩。”賈諾的印堂一道豎紋現出,她很不滿寧木的回答。

寧木自然也能聽得出來,扣著指甲,毫不在意,“你們就是他們的下一代。”

一針不夠,加大計量。寧木再道:“孩子的身上會有父母的影子。”

看著兩手投在桌上的陰影,寧木笑了,“影子很難擺脫。除非——”

故意卡了幾秒,看著賈諾額間的豎紋越發明顯,寧木慢慢接道:“除非,死而後生。”

“死了就沒有影子了。”摸著青灰指甲的紅花淡淡提道。

“影子?我是我媽的影子?”賈諾含糊不清地念著,“死而後生?人死還能復生?”

寧木、紅花都低下了頭,不再理會賈諾。

賈諾低低地念了好幾遍,額上的豎紋越發深邃。

兩眉蹙起,假若不是豎紋的阻隔,黑如墨的眉毛必然會連到一起。

“可惜了,我不明白。”賈諾承認著,“還是說要緊事。”

“最後的那段時間,她一直鬧,一直鬧,在我拿了泡青梅後,就像受了刺激一樣,整日縮在竹藤椅內。”

“清醒時,就和我說說,他們對我是怎樣怎樣的好,呵呵呵……”

“就給我一種感覺,她擔心我丟下她,所以一直說著好,這樣我就會只記住好,然後也好好對她。”

“可是啊,太晚了。外人不知,我是半個局中人,我還能不知?”

“所以我說,等來年春天,到那時,一定買酸梅子,買最新鮮的,買很多……”

賈諾毫不掩飾,“反正,他們就是這樣對我的。”

“一次次的許諾,心情好的時候就會成真,不好的時候,我就是鬧事的兇手,髒水全潑給我。”

“況且,我又不是沒有買,只不過,她不敢吃啊。”賈諾哈哈地笑出聲,“最後的時間裡,她看見青梅的照片都害怕。”

眼神裡淬著毒藥,賈諾淡淡說道:“再後來,她就走了。”

“哼——”賈諾很是不滿,“她怎麼就離開得這麼輕鬆?剩下的一切都扔給了我,他們為什麼這麼坦然?”

問著寧木:“為什麼?為什麼最痛苦的是我?”

寧木收起了隨意的神情,眼鏡下的雙眼透出寒光,射在賈諾身上,驅散了覆蓋在賈諾周身的陰霾。

她重複了花薔的話,“你是第一個分清善惡的人。”

手試圖向賈諾伸去,賈諾的反應卻是猛得蜷縮起身子。

大家都愣了。

直直地伸著手,在半空停滯了好一會,寧木才收了回來。

說:“家裡第一個清醒的人,不是死,就是生。”

紅花的眼神同樣在賈諾身上停留了好長時間,最後說:“活著,活下來。”

意識到自已的身軀是蜷縮的姿態,賈諾臉上呆呆的,臉一瞬間白了幾分,將要緊閉的雙眸開啟,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寧木的眼裡只剩賈諾長滿細碎毛髮的腦袋。

感覺到口中的苦味,寧木灌了一大口茶水。

茶水太多,從嘴角溢位,劃出兩道水紋,比不上賈諾的一臉潮溼。

賈諾抬起了頭,聲音變得清晰明確。

“她以為自已愛吃酸,肚子尖,就一定是男孩。結果生下你之後,看都沒看就讓奶奶把你丟在了家裡井邊的盆裡。”

“難怪啊…難怪啊,難怪奶奶當初回家的時候在馬路上一直喊著盆盆盆…她在害怕啊,那條路上有多少這樣的孩子啊。”

“她害怕啊,她怕死啊,她怕快要死掉的自已被這些孩子們發現啊。”

“現在可不是當年了,她老了,老得快要死掉了。”

“她害怕啊,怕自已一睡著,那個被她丟掉的孩子就來找她啊。”

……

看似平淡的五口之家,腳下踩得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

那孩子剛剛發出,來到這世間的第一聲,就被扔進了還未倒掉的洗碗水裡。

很快,這個聲音就消失了,彷彿剛剛的哭聲只是一場夢。

一切的事情,在賈紅花感到生命結束的那段時間,浮到了水面。

窒息的孩子浮了上來,哭出了聲。

賈諾的臉上沾滿淚水,就像鄭家第一個認可的孩子出生當天下的暴雨。

她們是屋外被風雨侵蝕的花。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科技:修行之旅

雨霧中的貓

致每個深愛我的你

愛寫字的仟筆芯

規則怪談:我在詭異世界發瘋

討厭下雨w

不可思議的龍族

雷霆的疾風

霏晗升遷,唯有月光

成淺陽

暗夏H

huang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