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清的太晚了,那時候家裡只剩我們兩個女人了。”賈諾又重複了一遍。

接著道:“大哥被罵了後,當天晚上就跳了河。”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天晚上,天已經很黑了,大哥還沒有回來,我問媽媽大哥去哪了,媽媽很生氣,嘴裡罵著‘你們是要逼死我啊’,一頓發洩後,就躺回床上睡覺了。”

“我本來還想進去搖醒媽媽,但是二哥拉住了我,說我們自已去找。”

“大晚上,家裡三個孩子都出了門。”

“我和二哥走了很久,突然看見一條河邊圍了幾個人,還大聲喊著‘有人跳河了,有人跳河了’。我當時就感覺心裡一麻:出事了。”

“二哥拉著我走近,離得很近的時候,眼睛被二哥的手蒙上了。他說‘不要看,是大哥’。”

“那時,我都分不清,糊著眼睛的是二哥手裡冒出的汗,還是我流的淚,怎麼回的家我都忘了。”

說到這,賈諾放在桌上的手完全握成拳,“我是不是太冷血了?”

寧木搖著頭,“極端情緒下,人的第一反應是忘卻。”

賈諾的眼裡含著恨,無淚,直接罵著:“我真的恨。我的一切原來都是假的。”

“不是,至少你還得到了一些施捨的愛。”紅花淡淡地說,“不過,這些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有毒,能毒死人。”

“是的,有毒的家庭死死糊住了孩子。”寧木也跟著提到。

賈諾連連搖頭,“不是,這不是愛。愛不是施捨的。這樣的愛我寧願不要。”

淚水劃過,賈諾的臉上水漬斑斑,“我比你更恨他們。”

賈諾直勾勾對著紅花說了這話。

紅花再次反駁:“恨,可以比較?”

輕笑出聲,連忙用手半捂著嘴,道:“苦難不值得比較。”

寧木同樣點著頭,“確實,好的比較可以理解為對於美好生活的追求,但是髒、壞、差的比較,毫無意義。”

好似突然想到什麼,寧木拍了一下手心,說:“除非,是為了警醒。但是人記不住教訓啊,棍子不打到自已身上哪裡知道疼的滋味。”

再說:“人,只有親身經歷,才能明白。”嘆了一口氣,寧木十分感慨,“換位思考,很難。”

手指長出的長指甲扣著手心,寧木撕著賈諾的面具,“你要是沒有後面的事情,會有這麼大的恨意?”

說得賈諾一愣,咬著嘴角,張了張嘴,又沒有說話。

一旁的紅花端起了杯子悠悠喝了一口,道:“速度點,我沒有太多功夫耗在你這。”

說這話的時候,紅花的眼神一直放在賈諾的身上。

賈諾的身子繃得很緊,彷彿被放進冰裡凍住一般,呆滯了許久,才慢慢開口,說了一句毫無作用的話,“會,我會。”

收起放在桌上的手,賈諾縮著身子,道:“大哥投河後,媽媽哭著去學校鬧了一番,最後才知道大哥他是被同學造的謠。”

抽泣了幾下,接著說道:“但是一切都晚了,施暴者不承認,被害者的努力就像一場笑話。”

“最後,我們只是換了一個地方,繼續裝作無事發生般活著。”

“呵……人啊,時間一久,真的什麼都能忘記。”賈諾自嘲著。

放肆的笑聲自紅花口中跳出,熱烈奔放,絲毫不懼黑暗,問著賈諾:“你,不會真的以為,你的好大哥無辜吧?”

賈諾眼神猛得向紅花刺去,聲音顫顫巍巍,問:“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不等紅花的回答,賈諾頻頻搖頭,嘴裡念著“不可能,不可能”。

看見賈諾難以置信的模樣,紅花收起了笑意,道:“賈紅花有句話說得沒錯,兒子肖父,哼……你心裡的好大哥也霸凌過別人啊。”

慢悠悠地揭著黑暗,“不敢相信吧,”紅花問著賈諾,然後又點著頭,“也是,畢竟,在你的心裡,他確實是一個好哥哥——”

話音一轉,壓低了音量,紅花靠近了賈諾,說:“可是,你的好哥哥指使人造謠他人的妹妹啊。”

終於說了出來,紅花變得異常輕鬆,也不害怕了,直接問:“你不信啊?”

賈諾如傻了一樣,只會晃著頭,連話都不說了。

哼了幾聲,紅花沒有心,毫不憐惜,“事實就是如此,你信與不信,並不能改變事實。”

“事實是什麼?”寧木冒出來問題,她感覺自已都要氣炸了。

被問得一愣,回過神來的紅花挑著嗓子,說:“她的好大哥就因為被人拒絕,就要將人毀了。”

“拒絕?早戀?”寧木聯想著。

“哦,不不不,”豎起手指,來回急速晃動,紅花說:“當然不是,就是一個小忙,別人沒幫,她的大哥就起了殺心。”

“就這?因為這!”寧木不敢信。

“對,雞毛碎皮的小事,”停下晃動的手指,摸了摸自已青灰色的指甲,紅花接著說:“這事情說出去恐怕很多人都不敢信,但是事實總是超出人的想象的。”

“被造謠的女孩恐怕怎麼也想不到吧,自已又不是拒絕了什麼天大的事情,只是一句拒絕倒水的話,就會等來被逼喝廁所水的結果——”

“不——你在胡說。”賈諾打斷了紅花的話,“不可能,你看見的不是真的。大哥不是這樣的人。他對人很好的……”

瞧著紅花的冷漠,賈諾湊近寧木說著她大哥的好。

“他學習好,老師誇,就連我們住房周圍的鄰居都誇。她說的是假的,你們不要信,不要信……”

在賈諾有靠近意圖的前一秒,寧木背後就起了滿背的冷汗,難受地朝著後方縮去。

沒有想到,一秒後,賈諾就湊了過來,滿嘴都是她大哥的善。

看著瘋癲的賈諾,這次的寧木沒有咽口水,直接對上賈諾的眼睛,問:“學習,可以區分善惡?”

重新坐好,不懼賈諾的目光,再問:“學習可以證明一切嗎?”

問得賈諾退了回去,安靜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紅花或許很害怕安靜,高聲說道:“他罪有應得。”

成功吸引了賈諾的注意,紅花笑了,“他因水起了惡念,借他人之手,用水霸凌無錯者,自然會等來惡的果。”

笑了幾聲,“你看,這不,他就死在了水裡。你說,他當時有想到自已的結局嗎?”

賈諾的神情越發漠然,紅花開心地閉上了嘴。

旁觀的寧木給了總結,“他的結局是他自已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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